当太阳完全探出山顶,爨阳开始念诵祭词,生辰八字,平生功绩,送神之言,终是一段直白无华的《敬送马词》,让死者的灵魂骑到天界去,那声音起承转合很奇怪,悲沉又激昂,许是神爱听的语调。
那词云:“……黄马配金鞍,等待你来骑~~~;敬送马篇章,让吾来唱诵~~~嗯~~~丧者哟!魂魄皆骑马~~~……”
祭典进行一半,郁留云突觉腹部一阵刺痛,翻转腾挪间愈加明显,他判断是中毒了,有人在上台前喝的酒水里下了毒。但祭舞还不能中止,这次绝不能出岔子,不能离开或倒下。
他用尽理智保持动作干净利落,用细微的动作强行运气将疼关键穴位封住。
“叮铃叮铃铃!”……因祭乐和祭词的高声分散了众人的心神,没人注意郁留云脚上铃铛的声音变得拖沓。
“郁公子脚上的铃铛响得真好听。”郭兴雨道。
“总觉得不妙。”将全程每一个动作和声音束在眼前的叶思川发现了端倪,“留云的动作变得迟钝,举手抬足都很吃力,铃铛声也变得杂乱,这不是他该有的状态。”
叶思川既疑惑又担忧,他推开人群挤到圣坛底下,双眼微咪细细望去,面具下的下巴旁似有血迹,但郁留云挥手间不留痕迹地将其擦去。
意识到郁留云有了危险,叶思川恨不得立马跳上台去将其夺走,但他必须得忍,他知道力排众议再次在有偏见的族人面前披红献舞意味着什么,而且郁留云一定也不想辜负他逝者的心愿。
挤在坛下只能看着心爱之人用生命献舞神明,叶思川心如刀绞,他捏紧手里的鞋子,猩红的眼睛一下都不敢眨。
他祈祷若真有神那就让时间快一点,赶快结束仪式,他又希望时间慢一点,他怕那人马上倒在台上。叶思川嘴唇已咬出了血痕,恰如台上的斗篷。
直到鼓声渐弱,叶思川慌乱推开人群到坛梯旁等待,他一只脚已经踏上了梯子。
“叮铃!”郁留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响利落又低沉的铃声,这场丧仪完满结束。抬棺之人上台起棺,族人撒纸嚎哭紧随其后。
郁留云捂住肚子,气息紊乱,拖着杂乱的银铃踉跄走向台边,抬眼便喊:“叶思……”伸出手却已经说不出话。
“接住了!”叶思川跨了三步台阶一把他将揽入怀里。
逆着人群飞奔到郭兴雨旁边,叶思川惧颤的喊声刺破了嚎哭:“兴雨 ,你快救救他!”
“怎么了师兄?”
“兴雨,他在吐血!”
叶思川惊惶失色将郁留云放在地上,摘下面具,郁留云喷出一口黑血,他面色惨白,眼眶发紫,两眼无神渐失焦点。
叶思川道:“着桑,你挡住别让人看到他这个样子。”
“明白师兄。”着桑撑开斗篷挡在了叶思川身后。
郭兴雨慌慌张张给郁留云把脉,他道:“中毒已深,好在他封住了一些穴位,我先给他喂颗祛毒的百草丹。”
塞下丹药,又封住了他丹田的一些穴位,郭兴雨道:“师兄你赶快给他运功,加快丹药发挥作用。”
“留云,你挺住……”叶思川将郁留云捂在斗篷里,恨不得将全身真气都灌出去,他颤声低唤:“你不能出事,听到没有?”
半晌郁留云又吐出一口黑血,他强撑起眼皮,虚浮着声音道:“叶……叶思川,我……娘……”
叶思川擦去他唇上的血迹,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等着。”
叶思川滴着眼泪焦急道:“兴雨!去找阿柯,让她把郁夫人推过来,快!”
郭兴雨一怔,从没见过如此惊慌失措又满眼含泪的师兄,他回神道:“哦……我马上去。”
郁留云身体不由得抽搐,他抓住为他滴泪之人的手,呻吟道:“叶……思川,好……痛……冷……”
“好,我抱紧一点。”叶思川痛苦无措道:“留云你哪里痛?我该怎么办?”叶思川很害怕,他不能想象郁留云背过气去变成冰冷冷的尸体他该怎么办,他还有好多话要慢慢说,也有好多事情想跟郁留云一起做。
郁留云感觉肚子上有一万只箭穿过,血还有最后一滴,痛地冰凉又绝望。
此时,阿柯推着郁毓过来了,看见郁留云这副模样,阿柯难以置信,捂嘴道:“怎么会这样?!刚才还好好的。”
郭兴雨小声道:“他被人下毒了。”
叶思川喊着已近昏迷的郁留云:“留云,留云,你娘来了,你睁开眼睛,你想说什么?”
郁留云缓缓转过头,伸出手拉住郁毓的手指,喊着:“阿娘……”声音已弱如呵气,不过郁毓的手指竟勾住了郁留云的手。
叶思川不忍道:“兴雨,他中的什么毒,解药是什么?”
郭兴雨分析道:“他中毒后很久才发作,眼眶发紫,淤血有血块,腹部绞痛又牵肠挂肚,应当是奇毒枫叶丹。”
“此毒极其难得,中毒后要时断时续痛足三日才亡,它的解药名为君子欢,可我并没有。”郭兴雨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