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民不是留云的死敌,既然他不理会,你不能乱出头。”尔南看着茫茫白雪道:“这偏见早已深入骨髓,不死不休,局外人去争论只会迁怒于本人,这众口铄的金,积毁销的骨已经够多了。”
叶思川恍然大悟,是的,除非能杀了所有人,他道:“我明白了。只是他闭门不出,现下该如何与他和好如初?”
“和好?”尔南摩挲下巴,眼波一转,“留云刀子嘴豆腐心还吃软不吃硬,既然他因此生你气,说明他在乎你,你就用你觉得最软的方式去道歉就好了。”
叶思川质疑道:“最软的方式?你没骗我吧?到时候他赶我走我们就真友尽了啊!”
“我只是提个建议,你如何还想迁怒于我?”尔南起身退到门口道:我反正一死皮赖脸贴他搂他,他从鼻子里长喷一声推开我后就不生气了。”
贴?搂?听着怎么不悦又别扭呢,叶思川皱紧眉头这样想着。
不料尔南抬腿戴帽就隐到门外风雪之中,声道:“叶兄告辞,我娘等我吃午饭,来不及上山了,你顺便把马牵回去,等你们两个和好之后我再来啊。”
“哎……”未等叶思川言语,尔南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思川独坐庙里回想尔南讲的那些事,除了自责,气恼还心生揪痛,对比千方百计取得谅解他更想去抱抱郁留云,这就是他想到的最软最克制的方式。
他冲出庙门,由不得马闹别扭。扯着缰绳踏上了积雪山路,时尔步履生风,时尔颓然止步。
一个时辰后,林中屋外的院子重新被白雪覆盖,房门上了锁,乘雷也没在马厩,雪上并无足印,上山时也未遇见人,郁留云应当早就离开了。
叶思川扫去门前雪,拴好马后将物什放在房门口,踱步盼累了就靠着房门坐下盯视竹林,继续琢磨该如何道歉才会被原谅。
直到未时,天色灰蒙蒙的,院子里出奇地寂静,郁留云出现在竹林路口,他背着漱冰,鞋头和红色衣摆沾染了雪,一脸的失意落魄。
牵着乘雷到院门口,他扫见房门前有几只麻雀站在一堆奇怪的积雪上,可细细看去又有些黑点。
郁留云首先喜猜是不是叶思川,但心一沉又想他遍寻不见不知所踪,当早已离开此宵山,只认为是野猪在门前避风雪。
扯马入院时的蹄铁声让门前一团微动了一下,他抽出漱冰正冲上前想一击杀了这头猪,不料它竟高高耸站了起来,看清黑色帽兜下冻红的唇后,郁留云慌忙收起要刺向叶思川的剑。
此刻,郁留云心惊肉跳又生气,眼神不明地注视叶思川,当然还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欣喜。
叶思川掀开帽兜呆站着不敢说话,心比麻雀的翅膀振得还快,脑中有人叽叽喳喳:“完了你叶思川,这不是你计划之中的见面方式,留云要杀了人才消气原谅你,无论梦里还是现在,你欠他的,那你让他刺几剑好了,死了也不会被记恨,不仅如此,按照约定他会将你记得更牢。”
“好!”他心一横看向郁留云道:“来吧!留云兄 ,我……”
“你失心疯啊装成……蹲在门口吓我?这样很好玩吗?我差点刺死你知不知道?”郁留云气愤打断。他声音一句比一句高,再度惊飞周遭的鸟雀。
“啊……我……我等你,然后……睡着了。”叶思川支支吾吾解释。忘了没说完的话。
郁留云神光闪烁,垂眸上阶,声音软了几分道:“等我要答案?不是要招呼都不打一声离开吗?”
叶思川在心里一句又一句地否定回复又不想打断眼前红滚滚的人撒气。
语罢未等郁留云取下腰间钥匙,叶思川便跨步上前将人裹拥进斗篷,压背将他的头放在胸口处。
斗篷下的人面对铺面而来的热烘烘不知所措,惊丢了漱冰,郁留云眼珠狂转,慌不择言:“你疯了?!又喝了女孩多少酒?你……又抱我作甚?”
叶思川大手按住抚摸着郁留云的头,放下轻,慢划重,低声柔语带着歉意道:“对不起,我不该问那些蠢问题,我向天发誓,我从不认为你是什么不祥之人,你也不许相信,我说过的,你是祥瑞。”
叶思川说着手忍不住缓慢收紧,就像是抱住一朵有感觉的浮云,他靠着云的耳朵诚挚道:“从小到大你受苦了。”
那带茧大手划过头发的沙沙声,这些直抒胸臆的话都让郁留云猝不及防,里外似有万千蜻蜓挣飞九霄,他哽咽着红了眼眶,头自觉死死抵在叶思川的胸口,想不明白为何这人能毫不犹豫说出这些钻心之语,做出这些亲昵之举,比骂人的话还有威力,比挨了石头还要闷疼。
良久,矜严消尽,只剩温柔,郁留云才感受到斗篷下的窒息感和厨房才有的茱萸味,他不适地柔声细语:“我……也不该吼你……还将你关在门外,应当明白你没那个意思,我……”
叶思川双臂又用力一勒,开心道:“那你原谅我了?”心里更是对尔南作揖又顿首。
“嗯……”
那一压一喜,脸也歪了,都快看见叶思川猛跳的心脏了。
虽然热得喘不过气,额上的珠子压得额头生疼,但郁留云并不想离开,他好像喜欢被温柔摸头发出的沙沙声,身体欲罢不能,为这个怪癖感到羞涩,郁留云突然道:“我喘不过气了,你放开我……”
“哦,对不起,没克制住。”叶思川不好意思道。他急忙放手退后,摸过头那只手在斗篷里捏得泛白。
“先进去吧。”郁留云被捂红了脸,低首道:“你想知道的我讲给你听。”
叶思川眼波流动,俯视温声道:“不听,你不用说了,我现在很欣喜你生气得未说一个字,杀了我也高兴。”
“为何?!”郁留云抬眸看向那冻红的脸,心想这人早上还像个学生一样饥渴待答,为何现在却一反言辞呢?他不解道:“你不是想知道吗?”
“不为何。”叶思川笑着扯下郁留云腰间的钥匙开门,提起埋在雪里的物品,他快步进屋道:“就是不听,也不想让你波澜不惊地说出来。”
“你站住!”郁留云捡起剑追进屋内,依然疑问:“你是不是中邪了?还是被温沮泽下蛊了?让我探探。”
“都没有。”
“那你为何浑身傻气,嘴角含笑,一反常态?”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起你生气就很高兴。”
“……”
屋外碎玉落地越砌越高,寂灭了一切痕迹,炉火应已红如玛瑙,明天则又是个铲雪,玩雪的好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