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三年阳历二月,正值严冬,寒风袭卷沿海一个从不下雪的边陲小城,叫崖南。
崖南有个小村落叫延溪,这里承载了意汝婷的一整个童年。
这一天,五岁的意汝婷和四岁的堂弟意昶蹲在奶奶家门前的小巷口,整个人被奶奶裹成球,胳膊艰难的抬起,手里拿着树枝在土地上胡乱画着什么。
在二十一世纪初,六线开外的城市市区都有只有一部分地面被铺成水泥路,更别说农村了,都是统一的黄沙土地,风一吹,像起了沙尘暴。
一般都不爱在路上闲逛,年轻人会上市中心新建的“大商场”蹭冷气或暖气,老头老太茶余饭后不约而同到祠堂围着一个随时坏掉的收音机听着戏剧,也只有小孩子会不管大人的打骂在漫天黄沙中玩闹。
眼前的空地没一会就被画满,风一吹又没了,沙子糊了一脸,意汝婷“呸呸呸”的喷了几下口水,嘴里的沙还是没完全吐干净。刚站起来想要重新换个风吹不到的地接着“作画”,就看到眼前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牵着一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扎着马尾的小女孩正向他们走来。
女人在她身前站定,声音有些尖细:“妹儿,你家里有大人在吗?”
爷爷奶奶虽对他们家教不严,但从小就教给她和堂弟,不许和陌生人说话,不许接陌生人的东西,有陌生人和自己说话要大声喊人,街坊邻居就会出来。
想起爷爷奶奶的话,两人转头对着家里大喊一声:“奶奶——”
奶奶柯小敏急急忙忙从家里走出来,打开小小矮矮,根本起不了防盗作用的铁栏门,嗓门也大得惊人:“臭妹儿,臭弟,又干嘛。”
快步走到巷口,看见一个女人两个小孩。没等她说话,女人先开口了:“老姨您好,我们是从安晋来这边打工的,我们找阿芳老婶租了房子,但是这里有点难找,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她家在哪?”
奶奶一向热心,脸上立马挂着笑:“哦,阿芳的租客啊,我就猜你找不到。”奶奶指着家里的方向,“她家就在这后面,被我家房子挡住了。她知道你来了肯定要经过我家,把钥匙放我这里了。走走走,我带你去。”
说着话的同时一边一只手卡在意汝婷和意昶胳肢窝下,像拎小鸡一样把他们拎起来,走到家门口把她放下,“去找你们爷爷去。”
说完转身带着一大一小往巷子更深处走,意汝婷盯着看了一会儿,直到三人从她视线里消失。她穿过小院走进家里,“爷爷——”
爷爷意瑞斌从厨房走出来,临近傍晚,他正在烧柴火,准备做饭和烧洗澡水。
“你们两个又上哪里玩了?整个脸都是沙子”,边说着边从架子上拿起毛巾,到进门处的老式手摇水泵摇了一股水流将毛巾打湿,拧干之后先往意昶脸上抹完又往意汝婷脸上糊。
大人力道本身就比较大,下手有点没轻没重,寒冬腊月皮肤干燥,弄得意汝婷脸生疼,“臭爷爷,你弄疼我了!”
收了点手劲,“你奶奶去哪了?”
“带了个姨姨去阿芳老婶家了。”
爷爷不禁低骂:“都要吃饭了还不回来,这个长屁股不知道又要坐到什么时候。”
爷爷奶奶一天不拌嘴,意汝婷都要怀疑走错家门了,没搭腔,跑到屋里头看电视。
奶奶果真等到开饭前一刻才到家,人没到声先到了:“阿芳这人真不地道,给上一个租客60一个月,给任慧80!80!见着外地人就宰!”
“任慧?新来的租客啊?”饭都冷才见到人,爷爷攒着气有点阴阳怪气的说:“人家的房子,人家爱给多少给多少,瞎操心。”
“你怎么说话的?怎么就操心了?我看你这人就没有心!”越说越激动,看样子还准备唇枪舌战三百回合。
意汝婷也是个懂看眼色的,往堂弟意昶那看了一眼。两人突然加速把碗里的饭扒了,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异口同声:“爷爷奶奶我吃饱了。”
说完两人就从厨房的偏门溜了,厨房的偏门通向后巷,一出门就是阿芳老婶的屋子。
身后传来奶奶的呼叫:“不准乱跑,只能去阿芳老婶家。”
两人偷偷摸摸来到屋子门口,看见里面有四个人。
不止下午见到的母女二人,还有一个男人和一个三岁大的小男孩。
男人看到了他们,对女人说:“门口站俩小孩,谁家的孩子?”
任慧正往小折叠桌上摆碗筷,转头往门口看去:“隔壁老姨的两个孙子”,又走出门口蹲下,“妹儿,弟弟,吃饭了没有?要不要来阿姨家里吃一点?”
“阿姨我们吃饱了,我们就是过来看看”。
任慧听完笑笑,站起来到屋门口用石头搭的建议灶台上端高压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