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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这是寻常的一家人,进行着每日的温馨闲聊。
可是,温馨闲聊完之后,店铺门关闭,不久后,里面一会儿传来鼠群尖叫的声音,一会儿是什么东西拼命在扑棱翅膀,一会儿又是咒语乱飞,这就不寻常了。
开着门的时候,她可没看到里面有养长翅膀的生物。宠物鼠倒是有的,但也不该是那么个叫法啊!还有那些咒语……好些竟连她都没听过!!
而这么明显的声音,过路的人却充耳不闻,就更不寻常了。
至于法力高强的阿斯特丽德当然能感应到——里面的人设置了隔音法阵。
设置法阵的绝非等闲之辈。这些年她大大小小的禁地闯过不少,连国家级的隐蔽法阵都很难拦住她,可是在这间小小店铺外,她费尽全力也只能隐约听到只言片语,听不分明。
想要偷偷潜入也成了妄想,有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像无形的沼泽一样阻止着灵力者的不请自来,若是想强行用灵力突破,力量反而会被吸走,犹如挣扎的人会更快沉入沼泽。
不甘又好奇的阿斯特丽德,又呼朋引伴,召唤她的乌鸦来屋顶守着,准备徐徐图之,等待里面的人露出破绽。可是,乌鸦们离这屋子还有半米距离的时候就被震飞了,落到了远远的地方,还受了伤,吐了血。
阿斯特丽德不愿再连累同伴,奥罗拉又劝她省点力量,她便一咬牙,飞走了。真正的强人,拿得起放得下,大不了以后再讨回场子!
集中精力去追踪萨曼莎一个人也有好处,感知更明朗了。
哪怕是黄昏天色暮,也能从日影和地面渐渐深沉的纠缠中,清晰地勾勒出她持篮前进的轮廓,串联起她辗转不定,七拐八弯的复杂路线;哪怕是入夜的虫鸣兽鸣聒噪耳膜,露水雾气干扰嗅觉,也能自茫茫渺渺的声浪与水雾之中,锁定她所在的锚点——郊外的某个墓地。
“原来只是来给逝去的亲人扫墓啊。”
“她是个可怜人,要不是亲爱的家人们都死于□□,也不用背井离乡来陌生的国家讨活计。她不愿再回到那个伤心之地,却无法放下家人,所以在这里给她们立了衣冠冢。”
“她告诉过我这件事,也说过她会来定期扫墓的。”
“虽然位置偏了点,但是这里风景好啊!视野开阔,鲜花送香的……她把衣冠冢设在这里,也没什么奇怪的……”
开启共感后,阿斯特丽德能听见奥罗拉的心声,也能由此直接体会到她的情绪。
她知道……奥罗拉其实很不安。
要是她真的不觉得奇怪,就不会在心里嘀咕那么多了。
其实就连她这个局外人,稍微一推,都知道不对劲:风景好的地方多的是,为什么不找个离圣殿近点的墓地,方便祭拜呢?钱不是问题,作为奥罗拉的侍女,她每月所得酬劳不菲,有心想攒,一定攒得出这笔钱。
所以萨曼莎多半是故意的。
墓地的位置蹊跷,萨曼莎“祭拜”的姿态也蹊跷。
她小心地点燃了她带过来的一打蜡烛,却并不把任何一支放进灯里,像普通祭拜者那样以灯供墓,而是把那些燃烧的蜡烛在一块空地上排列成圆圈,然后,把那空心的灯放到圆圈中间,打开顶部的灯罩。
紧接着,她把从推车小铺那里得来的四包香料打开,把里面的粉末均匀地分洒到每支蜡烛里。
渐渐地,那红色烛光似乎化作蛇形的手指,不断蜿蜒着、翻动着,将弥散的奇异香雾,绘成有眉有眼,身姿灵动的人形,虽然朦胧,却颇有几分以假乱真之韵。
随即,自四周墓穴,自黑暗地底悄然爬来的阴影,缓慢地攀上了这人形香雾。
幽白香雾被彻底染黑之时,烛光也变得微弱,几乎完全要被四周的人形阴影覆盖。
那些阴影,丝毫不怜惜那将灭未灭,摇摇颤颤的微光,像是饿狼扑食,又像是厉鬼索命般,以烟雾之身,猛地钻入那些红烛之中,撕咬烛芯,吞噬烛身……霎时间,光芒熄灭,蜡烛融毁,烛泪喷涌,暗红染腥,竟似血泉!
而被这血泉浸润的阴影,更是疯狂,争先恐后地去抢夺最后的美味,极致的美味,扭曲着缠结着互相拉扯互不相让,乃至神志不清地彼此攻击……
萨曼莎神色一凛,口中念念有词。很快,随着她的指引,最后的烛泪凝成一截小蜡烛,飞入圆圈中央的灯中,肃然凝立。疯狂的阴影们也平复下来,一点点分离,缩小,有序地飘进灯中,围着蜡烛,围成一圈,牵起手。
萨曼莎松了口气,低声唱起了一首歌。
在她的歌声中,灯烛再次点亮,烛光下,影子小人们手拉手跳着抒情、友好的舞蹈。
这画面,诡异,却温馨。
温馨,却也哀伤。
阿斯特丽德这么想,是因为……她竟听懂了这首歌的含义。关于孤独,关于迁徙,关于自由不屈,关于……与亡灵共舞。
奥罗拉这么想,是因为……她见过这样的灯。但她第一次知道,它关乎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