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奥罗拉意识到树洞中的小女孩跟阿斯塔有多么相似,她像是当场被一记天降巨锤砸中,瘫坐在地,手掌被地上的棘刺划伤,但她却毫无知觉。
耳边嗡嗡作响,黑雾外面传来的焦急呼唤,变得无比飘渺。
奥罗拉认得出那是阿斯塔的声音,但她无法回应她。
那些过于惨痛的画面,像是紧紧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难以呼吸,更难以开口说话。
她更难以想象,那个躲在树洞独自生还的小女孩,这些年是如何在这个被诅咒之地度过无尽黑暗与严寒,一个人长大,一个人在荒野捡拾着亲族的尸骨。
这惨剧的起因,也让奥罗拉越想越揪心。
引发了这场屠杀的圣徒,穿着金袍,领口和两个袖口都纹着八个日轮……在整个梅勒科尼大陆,只有圣殿的大主教和圣祭司可以穿这种规格的衣服。
圣殿一直对外宣称,神明的代言人秉承着神明的慈悲与包容精神,会用充满爱与和平的方式去净化,去感化迷途的魔人。对待特别冥顽不化的,也只是将之流放,改造,剥夺魔力,绝不会用残忍的方式杀害。
对待她们这些圣女,他们也是一直如此教导的。他们说,圣殿的人绝不会像恶魔一样,大兴破坏之举,他们会将神明的温柔和正义奉行到底,哪怕要因此牺牲。
不只是那个讨厌的多米尼克大主教,她敬爱的母亲也一直这么告诉她,看着她长大的嬷嬷们也这么说……
倘若这些都是谎言,一直活在谎言里的她,又算什么呢?
倘若这些都是假的,一直在帮圣殿传教的她,又算什么呢?
奥罗拉无法说服自己这只是魔女的骗局。
这片荒野是奥罗拉自己主动要来的。
阿斯塔自己和圣殿的纠葛,她也从未主动跟她提起。
如果阿斯塔想骗取她的同情,想利用她的愧疚绑住她,她有一百种方式,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可她一直保持沉默,甚至回避提起她的过去。
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是一开始就认出她了吗?她不该一开始就知道,她和那些沾满她亲族之血的人,是一伙的吗?她应该恨不得让她被恶毒的诅咒淹死,应该直接把她也碎尸了用来祭奠故人……她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小心翼翼呢?为什么呢?
……
当阿斯塔驱散黑雾,像个忠诚的骑士一样快速赶到她身边,把她拉起来,关切地查看她的伤势时,奥罗拉看着她那双清浅,温暖的绿色眼睛,缠杂不清的强烈情绪通通化作某种压倒一切的本能。她扑了上去,用流血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奥罗拉什么也说不出,所以什么也没说,只是闭上了发红的眼,伏在阿斯塔肩上,双手扣住她的背。
阿斯塔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阵,然后才渐渐伸出恢复活动能力的双手,缓慢地,一寸一寸地去回应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
阿斯塔似乎是误会了,憋了半天,只小声说了一句:“好了……没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奥罗拉的错觉,四周阴恻恻的风声忽然变得无比安静平和,她的心也定了下来,微笑着点了点头,任由阿斯塔牵着她,把她带回狼背,带回领地。
返程的记忆,奥罗拉有些模糊,因为她迟来地感到疲惫,中间似乎睡了一阵。朦胧间,昏暗的月色,偶尔闪过的鬼火,还有灼灼的绿色狼眼,交替着在她四周晃动,让她分不清梦与现实。
阿斯塔真的会偷偷戳她的脸,嘟哝着“怎么这么软,到底是什么做的”吗?
她不确定了,她不在意了,她只觉得那股时不时靠近她的气息很温暖,很让她安心,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念头,这条路……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也好。
由于发生了意外,阿克莱为奥罗拉谋划的“荒野逃脱计划”毫无疑问地失败了。她只好不情不愿地把奥罗拉又载回了阿斯塔的领地,不情不愿地看着阿斯塔又“浪费”了一堆草药给奥罗拉治伤,气得两天都没给阿斯塔好脸色,好像在恨她不争气,对着一个柔弱的极品口粮,居然半点魔女的狠劲都没有。
可是,尽管阿斯塔尽心尽力,奥罗拉的伤总不见好,无论是用草药还是她自己的神力,都无法治愈那看似轻微的几道划痕和刺伤。无奈之下,阿斯塔把奥罗拉带到了领地的血色冷泉处,不顾她的强烈反对,拉着她的手一起泡了进去。
“你别多想,我只是在监视你。血泉可是这里独一无二的疗愈之水,很珍贵的,我绝不会让你多用一丁点!”
话是这么说,在看到奥罗拉的伤口被泉水愈合之后,她还是让她的手多停了会儿,确保伤势没复发,这才把她牵出来。
奥罗拉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愈合如初的双手,问道:“这里竟然也会有治愈之泉?还是这种样子……”
这泉暗红如血,又冰冷刺骨,看起来是不祥之物,功效却是治愈。很难想象它的成因。
阿斯塔无所谓地耸耸肩: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什么神物的血。反正我找到了,就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