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城,抚星楼。
入夜后星幕低垂,坐在抚星楼顶如同身处于繁星之中。无双已经闭关良久,从日到夜,有时随心舞剑,有时打坐参悟,有时翻看武学手札。
迟安安大部分时候都在楼外,偶尔也会到楼顶看无双舞剑。
冬季来临,时常北风漫灌,今日却无风安静。抚星楼顶是一个六角形平台,无双盘坐着,闭着双眼,双手掐诀轻轻搭在膝盖上,他墨发未束,只着了素色白衣,褪去了往日张扬神色,显得孤寂。
迟安安坐在平台一角,撑着下巴看着他们的城主入定。
百丈高楼,无虫语、无鸟鸣,难得无风之时极静。迟安安只听见自己的呼吸一起一落。
无双慢慢睁开了双眼,改手势为剑诀,十一把飞剑从剑匣中飞出,环绕着他不停穿梭。
无双站了起来,往前踏出一步。他散发赤足,挥袖处,剑随意出。落步的去势毫不迟滞,每踏出一步若朱雀星宿落位,星象依时而变,步法随心又合星斗运行之律。
十一柄飞剑鱼贯而起,随动势在空中穿梭,每一柄都似有千般牵引,随着和鸣之人而起舞。
他忽然握住云梭,从自己的剑网中突破,剩余的十把飞剑又重新围绕着他组成新的剑网。
又忽地放手,云梭归入剑网,又握住了另一把剑。飞剑如海底的鱼群,围绕着他变换着阵型。
迟安安连日以来已经看了多次无双舞剑,叹道:“无双哥哥,你的剑和别人的剑不一样。”
无双没有回答,召来大明朱雀,有浅浅的朱雀虚影在他身后展开。
他赤足踏着步法,暗合朱雀星斗的轨迹。白色宽袖并不适合舞剑,今日只是他入睡前偶发的参悟。
大明朱雀燎人的红焰,照着衣袂翻动,映衬出如金色的滚边。
大雪封城,星夜静谧,剑围绕着自己,少了一把绕指柔,他能感受到那把身在远处的剑传来的期许之意。
不像是剑,更像是缠绵的舞。
无双单手握着大明朱雀,反手收剑持在背后,所有的飞剑依次归入剑匣,向南方眺望着,回应了迟安安的评价:“如何?”
迟安安琢磨着开口:“别人的剑总是利器,你的剑不是器,就像是你本身。欲杀时显杀意,欲止时显静意,动也不一定是杀,停也不一定是止,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不是任人挥舞的器。”
无双的声音在深夜里没有日间清朗:“我生而与剑和鸣,意随心动,剑随意行。沉入静寂,遁入己心,剑无形,只是意赋予其行,自然也由心驭其轨迹。”
迟安安站了起来,向无双行礼:“请无双哥哥指教。”然后挽了个剑花,做出了进攻的姿势。
无双与他喂了几招,便停下了:“ 感受自己的意,否则无法练此剑法,你的剑缺了意。” 他之所以让迟安安在身旁协助他闭关,就是为了传他剑法,若他有一日无法抵御大明朱雀的反噬,无双城还有传人。
无双伸手按在迟安安胸前,迟安安感觉有一股热流缓缓进入自己的心脉。
无双解释道:“我天生内力精进比别人快很多,当未破境界时,内力盈满而无丹田气海可以积蓄更多,多余的内力只会逸散。不如就给你吧,只是别跟我师傅说,这是江湖上不允许的功法。”
星夜笼罩,两人继续盘坐在抚星楼楼顶高台之中,如同置身于无穷天幕之中。
迟安安想起什么,问道:“无双哥哥的剑少了一把。它在哪儿吗?”
无双单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它很安好,不日就会回到我的身边。”
同一时刻,遥在南诀的希声总坛。
执刑人握着鞭子,狠狠地抽下。录七淼跪着的身姿挺拔,鞭子打在后背未能撼动他的身形。但是因疼痛跳动的青筋和涔涔的冷汗揭示着他的痛苦。
录云依站在旁边看着录七淼受刑,握着裙摆的手用力得指尖发疼。
执刑官在旁监督:“小七,你这次失手,首领罚你本是应当”他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录云依,“只是你何必帮手下人的刑也受了呢?打她二十鞭不过也就半条命。但这一百鞭打在你身上,若非首领开恩分着三个月打完,你恐怕立时就废了。”
录七淼紧紧地闭着双眼,回想起那日的情形。
也许首领本没有想要罚得如此重,但是沈琉来了,必须要做个样子。沈琉认了出来那天是他也参与了夜闯千阙阁,亲自来希声问罪。
首领表面上不动声色,令他和录云依去领鞭刑。沈琉弹压道:“非晚,如此高的赏金,却没有办妥,若不重罚,你如何管理希声?”
希声首领燕非晚神色不愉,抬眸冷冷看了沈琉一眼,沉声道:“录七淼没有完成任务,去领罚五十鞭刑,录云依去领二十。”
录七淼主动要求替录云依承担鞭刑,被加重到了一百鞭。
下一次疼痛截断了他的回忆,原本微微蜷曲的松散碎发此时已经汗湿贴在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