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燃开始失眠,开始睡得极不安稳。
心脏时刻都在作痛。
喻兰舟在新年前从国外回来。
陈燃的鼻子很敏感,从喻兰舟身上嗅出了属于别人的气息。
她绝望地痛恨这样的敏感,表情也绝望。
刚下飞机第一个来见的不是自己,拥抱的也不是自己。
喻兰舟见她沉着脸,淡笑着问:“这段时间去做了什么吗,辛芯怎么没跟着你。”
是想问她“怎么看起来这么累”的,但词不达意了。
“舟舟,我还是想,有一点私人空间的。”因为疲惫和绝望,所以陈燃回答这句话时有气无力的。
喻兰舟的面色一滞,本来是关切一般问她,可陈燃却少见的严肃。
她闭上嘴,没再说话。
是啊,陈燃要是不说,她还以为陈燃整个人都是自己的呢,所有的时间都是自己的呢。
“对不起,喻老师,”陈燃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紧忙来道着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喻兰舟眸子始终紧敛着,没有多余的神情给她。
什么人。
明明不久前还说会永远爱自己。还没过多久,就这样对自己。
多余的期待。
陈燃慌张极了。
不行,这不行。
她好怕失去喻兰舟。
于是又对她撒了谎,身子倾过去哄着她说:“我的腰有一点点疼,私下去找了个中医馆,没让辛芯跟着,是怕你知道了。”
就惩罚我吧,惩罚我这样的人。
果然,喻兰舟的神色立刻变得柔软,把她抱在怀里,问:“现在呢,还痛吗?”
陈燃摇摇头,然后埋在喻兰舟颈窝蹭一蹭,声音轻轻的,说:“不痛了。”
“我陪你再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之后也去过医院了,医生说没什么问题的。”
“真的没问题吗?”喻兰舟盯着她的神情确认,她发现自己真的是看不透陈燃,如果她撒谎的话,那自己一点也看不出来。
陈燃浅笑了一下,认认真真地答:“真的。”
表情上看不出些什么,喻兰舟又盯着她的身体打量,看到陈燃锁骨往下的位置有处红色,便问:“又起疹子了吗?”
陈燃听说当皮肤上起疹子时,实则内脏上也早已起了疹子。
听起来就好恶心。
她又开始挠着自己的手臂和脖子。
“不要抓。”喻兰舟控着她的手,问,“吃药了吗,发生什么了吗?”
陈燃任凭着她扣住自己,微微笑着,说:“吃过了,没什么事。就是太想您了。”
半真半假的话陈燃说得还不太熟练,重新转移着话题,说:“明天艺术馆有个画展,我想去看,你陪我去好不好。”
陈燃连撒娇都要投其所好。
陈燃不喜欢看画展。
她喜欢喝酒,喜欢去KTV,喜欢和朋友一块儿去撸串。
但最喜欢的,是喻兰舟。
喻兰舟点头,说:“好。”
陈燃的倒霉衰运在第二天下午如约而至。
画展的廊道里,一个穿着白色大衣的女人正抬着头欣赏着一幅画作。
窈窕立着,五官精致美丽,狐狸眼,
是晏新雪。
陈燃扯着喻兰舟的袖子,不让她继续往前走。
“怎么了?”喻兰舟盯着陈燃拉着自己的手问。
陈燃抬起脸,往晏新雪站着的方向扬一扬,小声地说:“晏新雪。”
喻兰舟眯着眼,打量着那人。纵使隔着有些距离,但喻兰舟却好像是又闻到了对方身上带着的一股陈腐的气息,不像新雪,像埋藏在地下的棺材。
喻兰舟很不喜欢。
晏新雪感受到了什么似的,脸上忽然浮现出笑容,朝这边走来。
陈燃偎在喻兰舟耳侧,说:“我去,你不动,好不好。”
喻兰舟站定了,点点头,看着陈燃朝晏新雪走过去。
她不知道陈燃和对方说了什么,只知道晏新雪看着陈燃的眼神柔柔的,很是亲密。
两个人的头离得越来越近,说话的时间有点长。
喻兰舟敲了敲垂下的右手食指,说:“陈燃,过来。”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场馆中很是突兀。
陈燃的心在不受控制地逐渐下沉。
喻兰舟刚才那句“陈燃过来”,像在唤一只狗。
像在唤乐乐。
她抬起头,目光犹豫,确认一次。
喻兰舟定定看着她,不发一言。
轻视。又是轻视。
喻兰舟眼神,是在争一个所有物。
太轻了。
自己太轻了。
轻到像一粒灰尘。
不,不是,不是灰尘,是滚到地上的垃圾袋。
她确定自己是装饰,是配件。
是喻兰舟胸口上戴着的胸针,是她的耳饰。
晏新雪不喜欢自己,喻兰舟也不喜欢自己。
生命是由无数个失望组成的。
陈燃屈服。
但在向喻兰舟走过去时,每走一步,心上涌出的一颗眼泪就在跟自己说:
这不是对的。
这不是对的。
见她走过去,喻兰舟眼里好像有得意有欣慰有炫耀,是胜利者的眼神。
陈燃觉得,她跟看着家里的乐乐叼回飞盘时的表情没什么差别。
陈燃不想被这样对待。
她也想被人好好爱着,问一句自己喜不喜欢。
问一句自己高不高兴。
问一句自己是否感觉是平等的。
本质上,喻兰舟对待自己的方式还是没有变,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依旧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过去,陈燃能说服自己,因为是自己爱她,所以受着。
但现在,爱好像变得痛苦。
痛苦极了。
痛苦到陈燃又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