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四月十九,时仪先熬不住了,自个儿往大理寺来了。
时仪也没空着手,出门前吩咐赵妈熬了一盅鸡汤,路上看见新开的酥饼店,本想着时昀忙起来总顾不上吃饭,想着买几个给他带去当储备粮,可很快又回过神,自己这一趟无论如何也要把公子请回家,便没进店,直往大理寺去。
时仪到大理寺时,正是晌午时分。时昀刚在外面简单对付了碗汤面,回屋正欲歇晌,就被时仪找上门来。
时昀问:“你怎么来了?”
时仪放下食盒,先把案桌上的书清走,仔细垫了张桌布,这才拿出碗给时昀盛汤。打开盖子,白色的雾气升起,卷带着一股浓郁的油香味道溢满房间。
时仪开口说话时有些埋怨:“公子这又几天没回家了,今儿可十九了,明后天都要赴宴,您就没打算回去收拾收拾自个儿?”
他住在大理寺,饭可以出去吃,自己打水也能洗漱擦身,衣服换下来等时仪来带回去浆洗。邋遢倒不至于,但精致体面绝对算不上。
时昀下巴上有些新冒出的青色胡茬。他今年二十有六,这岁数留胡须也正常。可他常年在室内,一张脸皮又白又细,为人做事也并不老练,这胡子一长起来,就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故意扮老,很是滑稽。
时昀来到桌前坐下:“大理寺最近忙。明日我本也不打算去,我原先计划的便是明天回家,后天赴宴。”
时仪鼻子里哼出一声,他就知道是这个回答。
他便遗憾道:“我还想着公子知道明日县主也会去,会很高兴呢。没想到公子这这么忙,那就算了吧……”
“你说什么?”时昀抬头。
“也没什么。”时仪坐在一旁凳子上,翘起腿,眼睛往天花板上瞟,“就是前两天听说,严探花郎之前亲自上公主府送了请帖。”
时仪又煞有介事地靠近:“不过公子也不必担心,您想啊,您收到请帖,但公务繁忙,去不成。指不定县主这两日也有什么事正忙着,不打算去呢……”
“再说了,县主知道您如此劳心公务,说不定还会对您多几分赞赏,没准人家就喜欢您这款劳碌命。”
时昀轻笑一声。
时仪看他手上的汤匙微微一顿,继续道:“您手上别停啊。瞧您这几日,定又没好好吃饭,又瘦了许多。这鸡汤一早就熬上了,您可得喝干净了,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做事。”
“我今日忙完手上的就回去。”时昀道。
时仪眼睛滴溜一转:“您今晚要回家住?明日再来……”
“差不多行了。”时昀温声训他。
时仪笑出声:“公子可真是的,人跳脸上了才会想着去争……”
“我跟他争?”时昀抬头望他一眼,不冷不热。
时仪从这浅浅淡淡的一句话里听出些危险意味,很懂事地闭嘴了。
时昀呼气吹凉面前的白瓷小碗,方才被二两素面压下去的饥饿此刻又幽幽泛上来。
与之同时浮起的,还有樱桃宴那日的记忆。
说实话,认识尤宪这么几年,即使很少同她会面,但他还是能很有底气地说,他将县主的脾性摸清了十之七八。
他并不觉得尤宪会喜欢严时文这样轻浮的人。且她的回答听着亲切关怀,实则满是敷衍糊弄,她平常可不会那样说话,这也是她不同于上京名利场中诸多老油条的一点。
他那日赌气,更多是因为她拿他当挡箭牌去搪塞严时文的追问。
他承认自己发心不纯,但这也不代表严时文在她那碰了壁,拿着这事来试探他、埋怨他,。他会心虚。
或许一月之前他还会冠冕堂皇地找借口,但现如今,大抵是那夜的勇敢给了他底气,他还真敢到尤宪面前去说,他当时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她去捉婿——况且今年模样好的进士他都见过了,真没值得她相看的。尤其严时文,绝对配不上她。
至于说完这些话之后,会不会挨她骂,那就不清楚了。
照往常来说,应该是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