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落,送走最后一个病人的医馆分外安宁,这是她再平静不过的生活。
多美好,多安宁。
可梦里的生活也很美好。
如果她没有失忆,没有生病,她的一生该是怎样的呢?
洒扫过程中,她悄悄望过去。
师父从圈椅中起身,顺手收拾好桌案,拍拍袖子朝后去了。
按往常,他路过时总该唠叨些什么,但这回没有,甚至都没多看她一眼,许是先前的一番话起作用了。
若他真的少对她关注些,是不是以后闹翻的时候——她想,这是最坏的可能——就可以不那么伤心……
罢了,怎么可能。
梅儿在厨房里熬粥,见先生往后院里来,也没过多分神,却没想先生朝自己来了。
她今日有做错什么事吗?
怀着一丝不安,梅儿悄悄站直了。
听见对面清隽男人开口。
“你同黎繁今日怎么吵起来了?”
原来是为这。
“没什么。我先前上街听人说京城有个公主被虐待死了,回来跟姐姐随口一提,她不信,就训我。”
梅儿自知理亏,但还是全须交代了黎繁说的话,小心观察他的神色。
“就这样?”
“就这样。”梅儿老实地点点头。
他似乎也想要教训他,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就像锅里的汹涌波涛,一个锅盖就偃旗息鼓了。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为这记恨她,她也是为你着想。”
“我没有……”梅儿小声道。
而后又是一日,黎繁说自己在屋子里闷得无聊,主动要求同梅儿一起去买菜。也是同样吵嚷的人群之中,二人再次听见了那位可怜公主的故事。
梅儿想拉黎繁走,免得她再为这事同她较真。黎繁脚下却生了钉子,坚决不肯挪动。
黎繁转头,问她:“你先前说的是这个公主吗?”
“就是这个……什么吴国的公主,回去了,诶——”
黎繁忽地甩开梅儿,转身大步到正中一高一矮口水横飞的二人身前,放尖了耳朵去听。
她也见过一位公主的。
“你光说我,自己不也听得起劲。”梅儿垮着脸追上。
“所以我说,娶个公主当媳妇多遭罪,自己死了,还要连累全家。这是什么公主啊,这分明是害人精、丧门星。”高个子货郎大喇喇坐在地上,注意到有个姑娘来到摊前,还不忘招揽叫卖。
隔壁一卖针线活的老婆子道:“我呸。你们这些人,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真让你去做驸马,怕是给公主趴地上当狗都要去。那死人驸马不把公主害死,皇上能杀他。”
“谁跟你说是驸马害死的公主,人家说的明明是驸马冤枉。那公主先前就死过一个驸马,说不定从那时就带了晦气……”
梅儿凑到跟前,见黎繁单薄的身影在两三个妇人之间挤得东倒西歪。
她被先生点过一次,自己也看得出最近黎繁心情不太好。
梅儿觉得自己无心的几句传话不至于让黎繁对她发火,那就一定是这个公主的问题了,若姐姐听了外面的风言又要同人辩论,那可如何是好,因而委实不想同她在这过多掺和,忙忙挤到黎繁身边,拽人袖子。
“咱回家吧?”
那货郎侃大山之余暼见两个姑娘堵在自己摊位前,不问价也不离开,道:“姑娘具体想买些什么呀?我这还有些货没地方摆出来……”
梅儿侧头看黎繁,随手捻起一支珠花,在她眼前挥舞:“姐姐?”
“这珠花多少钱?”黎繁抽走眼前晃动的绿影,想也没想就开口问价。
这货郎短短片刻早已把二人一身打扮揽与眼底,心道看衣料不像是缺钱的,因而开口就要价:“三十文一支。”
“三十文?!”
怎么不去抢?!
黎繁面上无波,转头看梅儿:“喜欢?”
梅儿只是想分散她主意罢了,哪来的喜欢不喜欢,听到价钱更是嫌弃,想拉她走。黎繁却很爽利地掏了钱,也不顾梅儿阻拦,将珠花飞速塞到梅儿手里,头也不回,对这货郎发问:“这些事,你们都从哪听来的?”
“什么事?”货郎笑着码铜板,没太明白她的意思。梅儿却心道不妙。
“我是问,公主的那些事你们都从哪听来的,咱这离京城该有一千多里路吧?”
“姑娘说的不对,咱兴州到上京,那可是足足两千二百里路。走旱路得一个多月,走洄河水路逆流而上也得二十来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