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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琼华雨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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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后的第二天,怀东便来宫里找我。见完绿桃,他满脸的忧虑和愤怒。当时宫人们聚在角落,正商议如何粉刷内墙,将大红喜字往上贴。他大步直入,半眼也没瞧见。

绿桃不肯说话,绿桃受的惊吓,绿桃原来多么天真烂漫,如今她没了父亲,又亲眼目睹幼弟死于非命,而宫里压根没人关心她。

“小冰,即便是个陌生人,你也该多关心她。”

四周新挂上许多纱幔,风吹过,阴影扑到我身上,对于长丰的儿女,姿态的确有些冷漠。怀东哥哥,我特地送她来见你,是想叫你告诉她,她是公主,她必须坚强,不能再做任性的孩子。

哪知怀东越发生气:“我问你,南山寺真的埋掉一个孩子?这是谁干的?你们找到人没有?”

“这事不用你管。怀东哥哥,你要懂得,既然人人都不问,你也不要插手。”

定然是绿桃楚楚可怜,惹出他一腔英雄气概。

“我要去见平康大妃。”连目标也找到了。

我站起身:“不行。那是大都府在审的案子,你算什么身份,跑去质问先主遗孤的下落。”

“我的确没有身份。但是…公主与我年少就认识。而且,先主死得可怜。为恩情为道义,我都要问清楚。小冰,那个孩子是皇裔,琼华宫也不能置之不理。”

胸口窝火。你跟她年少就认识。你真是有情有义,连带还要提醒我的责任。冷眼瞅着他。这些年过去,他的肩膀变宽,人也变瘦了。右边脸连到耳根,有块灼伤的痕迹。不仅如此,他周身总是灰蒙蒙的。不比从前,遇见阳光就咧开嘴,露出一排白牙。如今他很少笑。

驱散了怒火,我转而很温柔。

“我知道了。怀东哥哥,我没有置之不理。不让你去找平康大妃,不让你管这事,是为镇国公府着想。你想一想,绿桃可以胡闹,你却不行。你领兵在外,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只做分内事就好。南山那件事,前桥阁还未说什么,你却冒头去查。众人瞧了,心里要怎么想。”

他分腿坐在椅子上,两手交握,头就埋在两臂之间。听见我如此说,抬头看我一眼。

“从前知道雍州出了事,我在蜀地无能为力。如今绿桃就在眼前,原来也只能有心无力。”

并不是这样。我躺着西北土窖的时候,奄奄一息,心里曾想过,还好怀东不在船上,他安然无恙。还有绿桃,她多信赖你,她把什么都告诉你,你是她最亲的人。

他的头埋得更低。我的安慰没什么用,他轻声啜泣。

外头等候的崔流秀探头探脑,卞公子这么大个头,却蜷起身子哭泣,的确够人瞧的。

“稚子无辜。你会爱护绿桃,是不是,小冰妹妹?”

爱护她?她要学会自己爱护自己。不过怀东似乎不这么想,在他心里,绿桃永远需要人爱护。

于是点头答应,心里有点羡慕那个怪诞的臭丫头。

外头又敲两记门板,宫人进来换了茶水。崔管事奉上热水脸帕,殷勤服侍卞公子洗了把脸。

洗完脸,他才重新展望一遍琼华宫。金灿灿的日头,窗棱格子都刷过新漆,衬得黄木头溜光水滑。刚装好四盏挂壁花灯,灯脚缀着白云流苏,风一吹鼓鼓飘起来。库房里找出一张美人榻,木头太重,四个人用轱辘车运来的,不过镂空雕花的凹槽没擦干净,只好侧翻躺在地上。大红柱子都贴上喜字,正厅墙上的那枚最大,明晃晃扎人眼。

怀东看了一会,问我封后典仪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十六。”

“哦,”他说,“大概我留不到那个时候,不能来看你出嫁。”

这么快,他又要走了。

“小冰,这样做,你是高兴的,对吗?”

他是指我嫁人的事?我当然高兴。

踯躅几步,阳光闪烁着鎏金的喜字,他眯起眼睛:“若不是为自己高兴,其实没必要这么做…”

怀东哥哥,你是永昌府督军,别说傻话了。

弹走落在他肩上的灰尘。带两瓶桂花酿回去吧,是雍州酒馆的香味。你也不用担心姑奶奶,我会照看她的。

“小冰,”他低下头,微微叹息,“小时候嬉笑打闹,总觉得我们几个要永远在一起。谁能想到,如今各自走各自的路。”

到了九月,后院的枫叶开得正好。月初要分发例钱,这回我邀请各司的管事姑姑来琼华宫赏枫叶。摆好案几茶炉,他们很快到了。女的一律水波纹披肩,男的都穿小羊皮靴,个个气派又整齐。

走到拱桥,他们聚在长汀处议论红叶,见我来了,都欠身问安。

“请坐。”我说,枫树下已案几座垫。

大礼未成,我还不是皇后。今天做为小辈,请各位姑姑喝杯茶,你们侍奉内廷多年,这是替陛下和太后感谢大家。总共来了五人,崔流秀师徒,内勤司和绣坊的主事女官,还有一位是伺候庆禧朝老主的宫人。

我对最后一位笑道:“这位姑姑脸生,我没见过。”

那人站起身,朝我一福:“老婢本家姓苗,庆禧三年入宫,起初分在礼乐局学敲玉磬,后来那处犯事,被贬到内勤干了好几年。前些天老太后问,当年那些乐器还剩多少,叫我收拢归到库里。今天听娘娘召唤,所以一起来回禀。”

原来是这样。我慢慢点头,又对崔管事说,放在库里多少东西,都要登记造册。

他们师徒两个连忙答应,连册子也带过来了。

翻过几页,不过是些琴箫笙簧,钟鼓铃钹,还有箜篌几架,颜色式样也描绘于一旁。对了,常夫人刚入宫时,也分在礼乐局。难怪她特别留心这些东西。

合上乐器册,今天要说的不是这些琐事。

“今天找各位来,是要告诉大家,先主中毒一事,大都府已审理完毕。公文今早发出,困在府衙大狱那些宫人,明天就能出来了。”

他们几个互相看看,又一起看着我。

翻开右手边公文的抄报,继续说:“内廷总共牵涉四十九人。中殿随侍十六人,膳房十二人,还有十几个,是当年抽调去九鹿打扫的,包括内廷总管事伍象牛。先主死后,伍象牛自尽,羽林卫在九鹿当场铐了一拨人,等到回京,前桥阁连同大都府,又带走一拨。于是内廷诸人,惶惶不安直到如今。”

“平康王府与内廷勾连,向圣主下毒。如今王爷已死,大都府多次提审王妃,有趣的是,王妃也说不清,到底是谁,将红信石放到那只冰桶里…”

我朝崔流秀笑道:“大管事,你说这个如何是好?”

对方侧身,朝地上重重一叩:“请娘娘明示。”

“所有涉案宫人遭拘禁两月,其中死了三个。一个得病,没挨过去;另外两个,也是自尽。这是他们的姓名。”

叫人递给他瞧,他双手接过,埋首瞧了许久,尔后对我说:“是,审案的大官人幸苦了。”

“属下犯错,驭下者有失察之罪,所以伍象牛必须死。听说他是个老实人,明年清明,你们去他的坟上点柱香。”

众人皆侧身,叩首道是。

“新君即位不久,太后也顺利归朝。如今两位尊者都想行善积德,所以颁御旨,此案到此为止,不会株连,你们回去告诉众人,叫他们安心办差,如今内廷运行一切照旧。”

左手第二位的孙宫人含泪答应:“主上圣明,体恤内廷奴婢,吾等感恩戴德。”

她就是主管绣坊的孙姑姑,最擅长的是绣五彩凤凰。我见过几幅呈上的锦帕,有金色的火鸟,五颜六色的大尾巴鸟,常夫人和萍萍都说好看,我就跟着说好看。

“孙姑姑,绣坊如今多少人头,是怎么分职的?”

见我问了,她立刻起身答话。

“缝补浆洗十六人,织物的十二人,剩下的只做精细绣活,带一个配颜色的老妪,连上我总计三十又八。”

上回拦我去路的人,如今还要放出去吗?

那妇人的眼睛圆圆润润,望着你总像含着泪光,如泣如诉。

“娘娘容禀,并非我狠心,要赶走多年姐妹。六月时陛下亲自给的话,说如今内廷人少,绣坊无需那么多人,竟要裁撤半数的人头,我如何能分配?只好将年纪大的选出来,心想这些年她们也攒了银两,不如放人回乡过日子。”

绣坊内的许多女子年岁差不多。庆禧朝初年,她们被一拨拨选入宫侍奉,算至今日,二十年过去了。

沉吟半晌,尔后问:“为何宫娥到了年岁,没有放出去嫁人呢?”

孙姑姑也停顿半晌,坐她身旁的是黄宫令。两人对视一眼,又一起回答我。

“嘉宁皇后死得早,后来几年更不顺,谁有心情管这事?再后来,恭王回来,他是个严厉的主,很少入内廷,更没有人提。琼华宫空置多年,每日点卯,每季放赏的簿子都积了灰,谁还会记得宫娥的年岁。”

“娘娘,前几年外头乱糟糟的,河东一带水田没人种,几家几户都绝尽了。更有流寇土匪趁火打劫,挥着马鞭直接冲来抢人抢钱。平头百姓吃不饱,那些小庄子或者小官家里也艰难。留在京都内宫,至少还有一处安身。若是出去,能找到父母兄弟的还好,不然的话,一众女人,宫里又养得娇嫩,出去能有什么好事?”

我知道。很小的时候,我也有这样的经历。幸好后来叔父找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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