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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京都斜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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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再次醒来,已然回到家里。鼻息间还留着昨夜的香气,母亲的身影一晃而过,伸手探一探我的额头。

“喜儿,你生病了。”

我腾地坐起来。孩子去哪了?

警觉地瞅瞅四周,只有母亲坐在床沿。家里的老奴捧着细粥走来。窗台上的两盆腊梅开成娇嫩的黄色,一切都是隆冬家常的模样,仿佛什么都发生过。

“王府捎来信,我们把你接回来了。手上的伤还疼吗?”

手肘上的隐痛提醒我,昨晚发生的事不是在做梦。抓起上衣穿好,我掀开被子找鞋。

“我要再去一趟平康王府。”

母亲满脸惊讶。我把窗格推开了。头昏昏沉沉的,昨晚怎么会睡着。冷风飕飕,使人瞬间清醒。奇特的担忧涌上心头,我要亲眼看到孩子才能安心。

屋里只有我和母亲两人。我轻声告诉她,先主的玉溪夫人生下一个孩子。

“昨晚,孩子本来在我手上。可是,又被平康大妃抱走了。”寒意让人忍不住打颤。

现在该怎么办?我心慌意乱。要是爷爷留在京都就好了。

母亲抬起头。停滞片刻,她按下我起伏不定的胸膛,铜镜中倒映出两只无措的眼珠子。

“孩子,这样的事轮不到我们管。”她说,“你的爷爷若在京都,他会让我们留在家里。”

镜子里也有母亲的目光。我想转身,她却拾起篦子,轻轻顺头发。

“阿娘,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我冷静下来。

她微微摇头。没亲眼见过,她不知道。

扬手把刚拢起的发髻打散了。脸颊越来越来燥热,不知是发烧还是发火。我一定要去趟平康王府。

母亲就说:“玉溪夫人是个聪明的女人,只有小孩才有勇气惹祸上身。”

我只是想确认孩子是否平安。你应该更能体会这样的心情。

母亲垂下眼帘。

“喜儿,事到如今,你觉得谁会真正关心先主的遗孤?”

那刻,仿佛有股冰凉的清泉,从脚心流入胸膛,兜转一圈又涌入脑门。

爷爷去矿场了。长丰生前最信任的是娄柱尘。他是他一手提拔的,从不起眼的寒门中挑出来。国丧祭拜的时候,他没有流泪,甚至有点冷漠。他是真正哀痛的人。

我独自蜷缩于马车一角,独自想着心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宫墙里有个婴儿,又有多少人默不作声。

“好孩子,别慌张也别自责,”母亲温柔搂住我,“我们尽力就好。许多事不由你控制。”

娄氏府邸门前一片混乱,几架货车并排停驻,仆人们忙得搬东西。我跳下车,从人群中找出熟识的老奴,他正微微颤颤收拾一套茶壶,猛地抬头瞧见我,大呼一声,是元家小姐来了。

“咱们老爷挪去镇国公府养病。夫人就来家里搬东西。你瞧,那些人蛮横得很。我得把老爷的家当收拾妥当。”

他们把娄柱尘挪走了。一定是那位南宫小姐的主意。这可糟了,若是去镇国公府,这么多眼睛盯着,我如何同娄伯伯商量孩子的事。而且,这件事不能让南宫氏知道。

拔开步子往外走,迎面又来一部马车。娄宝勤带头跳下来。

“不准搬!”他朝男男女女喊道,双手叉腰,“什么都不准搬走。”

男孩横眉怒目,却丝毫没有震慑力,后头的女人扶住车架出现,这下所有人都止住动作。

“元茂喜,怎么又见面了?”女人的目光朝人群溜走一圈,留在我身上。

母亲也立刻从车内踱步而下,走至我身旁。

女子便朝她颔首,微笑道:“老元家的少夫人能干又大方,新君曾同我说过。没想到在此处见面。”

母亲也微笑,说明我们来拜访娄世兄,听闻他病得很重。

女子点点头:“如今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母亲垂下目光:“请过许多大夫,也看不出症结。不知娘子府上有何办法?”

女子便掏出帕子垫垫鼻尖:“权利与欲望令人魔怔,镇国公府专治这个。”

我与母亲靠得近,感觉她心里笑了一下。不过她的头埋得更低。

“夫人在笑我吗?”那女人很敏锐。

母亲的目光很平和:“娘子身处漩涡中心,说这样的话很稀奇。希望国公府的先灵能保佑娘子,也保佑京都其他不幸的孩子。”

娄宝勤跑过来,寻问她府内的家仆该如何安置,细枝末节俱言听计从。我心中讶异,娄家的小公子居然十分信任她。

转身预备退开。望向大门的匾额思索,娄柱尘病到如此田地,接走他的,是不相干的镇国公府。

“元茂喜。”身后的人又叫住我。“昨晚你去宫里干什么?”

心突突跳起来,低头哑着嗓子:“公主常传我入宫随侍,昨晚出宫回家,刚巧遇到郭将军整肃军纪,给他添乱了。”

她走到面前,半信半疑,瞅了我片刻。

刚好家中老奴远处跑过来,气喘呼呼:“主子家快回去吧。宫里来人了,大公主又犯起病,大吵大闹,要喜姑娘进去陪呢。”

一定是绿桃得知昨晚的事,着急找人商议。我的眼珠只转过半圈,随即对上更狐疑的对视。

母亲装作随意解释:“公主同喜儿一块长大,任性撒娇都找她。宫中寂寞,所以两个女孩常一起玩。”

南宫姑娘收回目光,冷冷说:“差点忘了,旧主还有女儿留在内宫。他是有福气的,棺材盖前还有女儿哭呢。”

我能分辨她语气内的凉意,默默攥紧手心。

“二位,”转过身,她又笑吟吟,“闲暇时来国公府作客。姑奶奶是戎衣会的会首,她老了,要找人交班呢。”

我无心与她磨时间,立刻同母亲坐车离开。既然不能求助娄柱尘,只能由我们母女前往。平康大妃为何要抱走孩子,如果他们想光明正大过继,新君会同意么;又或者偷偷养大,这要但多少风险,还不如交还给我,放在民间比放在宫内安全。昨天真不该稀里糊涂把孩子交走,我要如何面对绿桃,又如何同玉溪夫人交代。

“阿娘…”埋头于母亲怀里,额头的温度烧得厉害,脉搏飞快跳着。

“喜儿,一会儿我来处理。你不要说话。”母亲安慰我。

平康王府连通皇城西门的支路,是座很幽深的大宅。王爷生来残疾,先前的两代主君对他十分优渥,封赏过信田庄的大片良田树林供他取租;每年上贡的大枣核桃,皆留上品磨制药膳,丞相府若得一份,平康王府必得两份。算起辈分来,王爷是新君单立的堂兄。他的父亲是庆禧老主的胞弟,可惜死得太早,清明游船在船尾滑倒,脑袋撞到桅杆,抬回宫后一命呜呼。

不似丞相府的大门对闹市而开,平康王府的正门对面是所寺院。众人敬畏佛祖,不敢大声喧闹,整条街自然冷清。我们的马车停在路边,台阶子上皆是雪,无人扫雪,看来也很少有人出入。母亲和老奴去叩门,而我朝对面望去。两株老树拢住寺院,寺门更冷清,门把上缠绕铁链又挂着锁。檐口下方是块破旧的匾额,却与慎,写这三个字是何意。

王府的管家来应门,母亲就招呼我过去。

“这座寺院里无人居住吧?”我好奇问道。

管家回答:“这条街冷清,人都从边门走。就如王府里的人,咱们平日也走大路那里的门。”

母亲示意不要多言。我埋下头,几步已到正厅。大妃很快出来相迎,她正在做活计,两指套着顶针。她的妹妹也来了,身穿葱绿裙袄,灰毛领衬着嫣红的腮,让安静的王府有些生气。她伸一伸腰,又舔舔唇,拿起茶碗喝水。

“这茶怪涩的。”她又吐吐舌头,似在和大妃抱怨。

大妃没有看她,只对母亲和我笑道:“为何生病还要出门?”

母亲随即按住我的手,也微笑说:“落下一件要紧的东西,特意亲自来取。”

大妃马上接话:“是了,原想送到府上。可是王爷的腿骨又犯病,给他针灸推拿半日,就把事情耽误了。”

她朝后看去,很快管家捧出一件圆柄竹篮。正是昨晚的食盒,我的眼睛盯着它,绝不会看错。

母亲没有接,可我迫不及待去抢。掀开一看,里面端正放着装牛乳的瓷碗。而且就是我带出门的那只。

她当然不会将孩子装在竹篮里还给我。

大妃对母亲说:“这女娃烧得脸飞红,赶紧带回去吧。”

我推开母亲的手:“大妃,让我看一眼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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