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场面都像是为了复刻六十年前墨子琛第一次被吻时的心动。只这次与那年不同,他几乎没有多想就将杨轻煦拉入怀中,然后轻而易举地吻上了那双带着面汤和桃花香气的唇。
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将他埋藏在心里的感情牵了出来,让他不得不想着该如何收拾后面的心情。
如果阿煦醒来问他,他要怎么解释?
原本湿凉的唇被舔得温热,杨轻煦迷迷糊糊地推开了他,似乎有话要说。
呼出的热气在他们之间缠绕徘徊,墨子琛克制住自己想要再吻上去的想法,静静地等着怀中人反应。
“我真不想离开……”杨轻煦眨了眨眼,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我想……我想永远待在你身边……”
心脏开始作痛,墨子琛将他拥得更紧,却是一言未发。
“子琛……”像是被什么催促着,靠在墨子琛肩上的杨轻煦渐渐失去意识,陷入沉睡。置于他背后的手温柔轻拍,指尖有光芒微闪,在他呼吸平缓后又倏地熄灭。
墨子琛召出当归,抱着怀中的人坐上长剑。当归剑一路稳当地带着他们飞向丹炎岛,他小心从剑上下来,带着杨轻煦回到晚枫榭。守门的石狮含糊地打着呼噜,见到白衣飘过也懒得抬眼,继续埋头做着它的美梦。
走进屋内,他小心地将人放在榻上,又想办法帮人脱了外衣,方拿起一旁的被褥为他盖上。
“别想了,”指腹滑过杨轻煦脸颊,墨子琛的声音小到如同在自言自语,“我会等你的。”
他低首在他额间轻轻一吻,恍若无声的告别。
前半夜或许可以说是一场美梦,但到了后半夜,杨轻煦的梦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梦里,漆舜捆着他的双手将他吊了起来,用着满是欲望的手法抚摸他身体。他觉得恶心的同时,耳边传来极其暧昧地低语:“师尊,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呢?”
杨轻煦的心脏跳得生疼,他很快从这梦魇中惊醒。
眼前一片漆黑,他险些就要怀疑自己被什么人关了起来。
他的手微微颤抖,回到现实的感觉并没能将刚刚的梦魇驱散,反倒是加深了心中诡异的阴影。杨轻煦挣扎着起身,终于发现手边是厚重的墨绿色床帘。
他猛地将帘子拉开,阳光透过窗棂撒入屋中。突如其来的强光刺痛了他的双眼,他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里是他的晚枫榭。
“我怎么在这里?”杨轻煦捂着头回想,“昨夜……我明明应了子琛的邀约,就算喝醉酒睡着,也应该在桃源岛才是。”
难不成,是子琛送他回来的?
如果不是他,杨轻煦也想不到会这么做的其他人了——毕竟与他相熟的两位长老皆是女子,尽管他们从小便一起长大,自有性别意识以来,也鲜有亲密的举动了。就算是试心长老南宫薰……杨轻煦想着她抱着自己的模样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算了算了,八成又是看我喝醉,子琛送我回来的吧!”杨轻煦揉了揉微痛的额角,决定不再深究。
他掀开被子下床,昨日穿的衣服好好地放在衣架上。他重新从衣柜里挑了一套衣服穿上,昨天的衣服被扔进了衣篓,等着专人处理。
从里屋出来去茶室的路上,他一眼就发现了矮榻上多出来的一本书。
那本书正压在他之前所看的《万象丹方》上,用着蓬洲少见的红褐色封面,看起来陈旧,却保存得极为不错。
“《焠魂杂谈》?”书名似是用鲜血写就,杨轻煦从未见过这本书,只从这封面便觉得这“杂谈”仿佛透着一股邪气。
“这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是子琛带来的?”杨轻煦疑惑地翻开内页,就见一张洒金宣旨夹在其中。展开宣纸,因许久不见变得有些陌生的字迹映入眼帘。
“阿煦,吾于藏书楼偶遇此书,内容之奇,中原少有,遂与君分享之。”
“子琛竟会去藏书楼?”杨轻煦又将信笺读了一遍,突然意识到前两日见不到墨子琛的原因。
“竟是去藏书楼了么……”他坐上矮榻,小心地将洒金笺纸按痕迹折好,放在一旁。
“以魂焠剑,载剑为体,相归相灭,得铸永生。”扉页的十六个字笔锋尖锐,犹如出鞘利剑,阅着不慎舒适。想必这还是本难得的手抄本,杨轻煦皱着眉还是看了下去。
书本不厚,一共分为三个章节,《心剑合一》《焠剑为体》《魂归永寂》。寥寥十数页便结束一个篇章,他在看到扉页的四句话时就隐约猜到了这是本什么书。
简单快速地浏览完第一篇章,杨轻煦翻回封面,看着《焠魂杂谈》陷入沉思。“子琛怎么会带这本书出来?”
书虽名为“杂谈”,但却是仙术秘笈般的存在。其通篇都在言简意赅地说明心法的运转原理和方法,可能出错的步骤也被详细标出,甚至还细致地分析了一通错误原因,旨在帮助读者少走几道弯路,顺利练成此法。
若要形容,倒是很像一位师父写于徒弟之用。创作中的呕心沥血,恐怕只有这位不知名的作者才能深刻体会。
杨轻煦现下却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完整地看完。他看了看天色,将这本《焠魂杂谈》收入法器,起身整理衣物出门。
门口的石狮从睡梦中惊醒,见是他,摇头晃脑地朝他问好。杨轻煦点头以应,挥袖召出翠竹剑离开。
蓬洲主岛的码头上,清晖伸长脖子着急地四处张望。他不时来回踱步看向长系屋,忧心忡忡。直到一抹熟悉的蓝白身影御剑而来,清晖才稍稍放心,迎了上去。
翠竹剑化作一道绿光收入袖中,杨轻煦早已发觉清晖异样,问道:“怎么了?”
“不知何人敲响了长系屋门前的石磬,所有人都被唤了过去。现下长老们正围着岛主说着……”清晖抬眼打量着杨轻煦的脸色,犹豫道,“小师弟的事……”
杨轻煦皱起眉头,快步往长系屋走去。清晖跟在身后,一边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事关小师弟,师父还是不要露面,让师伯去处理吧。”他与漆舜的关系还算不错,但在师父面前,他们区区几个月的师兄弟情自然不值一提。
他也从未想到,漆舜会有如此大胆,竟公然将自己心意剖于师父……在蓬洲待了少说也有三月,怎还不知道师父的心是在桃源岛那位姣如明月的佳人身上?
二师兄也是,怎么就将此事告发岛上众人,害得师父现在难以收场。还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想到这两人,清晖就直摇头。
没留意到杨轻煦突然停下脚步,他险些直挺挺地撞了上去。
“就他一人在面对那些老头子们,我又怎可临阵脱逃?你也知道,那些人实在烦不胜烦。”杨轻煦复又抬脚,这次的步子迈得更大了。
海风吹起杨轻煦的衣袍,衬得他像是在乘风而行。等到自己的师父离他有百来尺,清晖才终于反应过来,踏脚追了上去。
讨论争执的声音越来越近,杨轻煦加快了步伐。屋前有弟子发现他的到来,主动让出了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