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过是几次呼吸构成的光影。
蒋潇然就算再难过,几天过去,脑海中也只剩下一点光影留存。
小组作业,蒋潇然不能耍单。
任课老师主动替蒋潇然寻到一组,是和外班的六个女生一同组队,大家或许知道与蒋潇然有关的朋友圈骂战,但谁也没提这回事。
蒋潇然进组后心理负担很重,将能揽的活全都揽下来,搞的其他组员有些尴尬。
“要不……我来做PPT吧,我没活干,都不好意思把名字交上去。”其中一个女生私戳蒋潇然。
蒋潇然给她发了很多摆摆手的表情包,就如同文字无法表述心情一样:“让我来让我来!我PPT做得好!”
女生心情很复杂,想提一句她PPT做得也不赖,不知道是该说蒋潇然热情还是情商低,但乐得清闲下,没再说话了。
蒋潇然后知后觉这回事,满心懊悔,可也不能后反劲儿地去找女生解释,这样太奇怪。
只能囫囵过下去。
在蒋潇然通宵准备小组作业的时候,杨颂看她纠结百肠,有意识地去安慰:“我跟你说!小组作业!纯狗屎!”
身为杨颂组员的沈韩和卓年:“……”
杨颂对上她们的目光,尴尬地笑了笑,随后朝她俩大手一挥:“我正安慰人呢!你俩别吱声,我忘了我该说啥了!”
卓年和沈韩保持静默,蒋潇然抽空瞥了杨颂一眼:“你可真实诚!”
哪有人说点好听话前,还提前知会一声“我要安慰你啦,这对我来说可真难”的?
杨颂无视蒋潇然语塞的神情,往她脸上贴面膜,“你别瞎想啦!”
“要我说,我也就是和卓年沈韩组队,如果组到妈宝,我都想重修那门课!”杨颂把多余的精华抹在自己手上,“楼上221宿舍关系一般,组队都不在一起,有个姐妹摊上一个妈宝,真真折磨!她PPT都交上去了,妈宝在那问‘啊?我是哪组的?咱们组做了吗?’”
蒋潇然低头查资料,没说话,杨颂接着道:“组队也是靠运气,碍不住妈宝耍单!隔壁那姐妹组完队,他非得挤进去,那姐妹还和我用林黛玉的语气吐槽,说‘早知有他,我便不来了。’”
蒋潇然心脏中箭,她怕的就是这个吐槽。
见杨颂小嘴叭叭还在说不停:“你又不是妈宝……”
蒋潇然额头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转头停下手上工作,一个抱枕招呼上去:“你快闭嘴吧!我可真无语!”
卓年和沈韩在一旁嗑瓜子嗑得开心。
后来,蒋潇然遇上什么想不通的事儿,就去找卓年,躺在卓年身边睡一觉。
“以前我还觉得我挺可怜,但是自从遇见你们,我觉得我啊,日子过得非常好,我蒋潇然,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蒋潇然说着说着,笑起来:“最近非常的……嗯,该怎么说?”
蒋潇然想到一个词,“知足常乐!就是我会想,我长得也不错,我家里也有钱,然后我还有很多朋友,得到很多喜欢,我就觉得我好像不值得任何的同情,我过得挺好的。”
卓年本来快睡着了,闻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不自觉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我们三个不算同情,算共情,共情熟人的喜怒哀乐。”
蒋潇然笑得更开怀,卓年好像睡迷糊了,都开始说胡话了——她最近复习大学物理总是复习到很晚。
她不吵她。
“那,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找你诉苦,我知道了,我其实没有失去什么,贬损我的人不属于我的友情!孤立我的人不参与我的人生!”
一切都可以克服,微不足道。
“嗯……就要这样想……”
卓年闭上眼睛,声音渐渐消弭下去。
·
期末考试周结束的那天,校门口的酸奶店上新了手打柠檬水。
卓年比杨颂沈韩多考一门大学物理,蒋潇然更是早早就结束了考试。大物考试结束后,卓年背起帆布包,心情明朗地走在烈阳闪烁的林荫小路上,耳机中顺序播放柏克恭给她弹录的钢琴曲。
每一曲结束,都有两秒钟的沉寂,随后是柏克恭低沉明晰的声音。
一曲一分半,一分半后接一句表白,卓年要把歌单里的钢琴曲全部听完,才能拼凑出完整的情话。
卓年知道,每一个一分半,都是柏克恭预留给她思考的时间。
他毫无保留。
“卓年,我喜欢你。”
第一首歌结束后,柏克恭开门见山。卓年如果对他有兴趣,就会播放第二首。
“我喜欢你,我没有想过我的人生中会有欲望去不停地告诉你这件事,”柏克恭停顿一秒,怕卓年没抓住细节,补充说:“不是告诉某一个人,我没有想过告诉其他人,只想不停地告诉你。”
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说到这儿我心跳得很快,我还想要女朋友,所以我就不遮掩了。”
“我伶仃一个人,没有讨喜的性格,没有家庭背景支撑,更没有家人精神支持,我思考很久,这样的我能带给你什么,是不是只能带给你我摆脱不掉的压抑心情。”
“所以,在我意识到我喜欢你后,我退缩过,难受过,连友情的可能性也要掐断。”
卓年知道柏克恭所指的“掐断”是什么,是说那次在书店,他丢下她的书,红着眼睛喷她写的诗,说他一个字都读不下去。
“现在回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让你自己拎行李,还摆谱说你是什么小蚂蚁,手机砸了你的膝盖,撂下一句你缺乏高超的聊天技巧……我们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你出院后,一直没给我名分,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意识不到我靠自己挣来的一切——财富、前途、人脉网,这些都没有你陪在我身边来得让我开心。我们都是患得患失的人,所以,你要仔细考虑我的表白,我不接受将来你会离开。”
卓年的手指不自觉地卷起耳机线。
第一次见面的很多细节,她已经记不清了,也没将那些事放在心上,只记得柏克恭带她游江南,他问她累不累,她告诉他她的本名。
没想到柏克恭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发生的事。
一切的旖旎纠葛都在隐晦的心理活动中铺开,他的表白,还挺强势。
“卓年,我和你讲这些,我是自私的,我在为自己牟利,在为自己寻求一个幸福的可能性。”
“我无法保证在我成为你的男朋友后,你不会被我家里人影响心情。不是我消极,而是我确确实实是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在你出现以前,我一度以为我存在的意义只是向外界付出而已,是你让我意识到,原来我还能索取。我想要你,我向你你承诺,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我喜欢你,我负责你的快乐和安定。”
“这是一段可以留存的表白,人不能总是搜寻记忆去难为自己,所以我录给你听。在这之后,我还会再当面和你说情话。”
“卓年,我们谈恋爱吧。”
什么可以留存的表白,这分明是可以留存的自白。
柏克恭在不丢弃自己骄傲的情况下,一句一句告诉她,他很糟糕,让她多多考虑,慎重考虑,但也不要考虑地太过彻底……
卓年耳根酥麻着,又绷不住笑意,眼角眉梢落有跳跃的阳光,她手挡在眉前,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绿意葱葱的枝丫,散步到酸奶店买了一杯柠檬水。
她含住吸管,摘下耳机,大脑中紧绷的弦在酸甜滋味中腐化,枯燥乏味的生活随着耳边一个又一个行李箱滚轮的声音远去。
同学们都放假回家了。
她该去哪呢?好像……没什么有归属感的地方可去。
文海平的书店,她总不能住进去。
卓年低下头,点开与父母的群聊页面,手机键盘弹出来,手指悬浮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