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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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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梦也不是不懂感恩的人。十年前被振鹭山救出时,他便发誓要和振鹭山做一辈子的朋友。彼时他大哥二姐都已不幸殒命,小辈只剩下他,日日提心吊胆地看着不知生死的父亲,麻木到连眼泪都掉不下来,心里只想,若所有的亲人都死了,他怎么办?白华门该怎么办,又还能怎么办?

这时候是魏涯山过来告诉他,做好一切准备。他知道这话旁的不能来说,只有他来做这个恶人。可是尽管知道可能会得罪人,他却依旧这样告诫沈长梦,若是沈掌门渡不过这一关,沈长梦必须即刻继位掌门,这样才能保全白华门余部。好在沈长梦并不生气。因为他知道魏涯山也将自己视作朋友,同时他也知道,他说的话是没错的。

魏涯山不是个坏人,相反,他比较厚道,能帮的都帮。可问题就是,振鹭山灵台门弟子魏涯山的意志可以代表他自己,可振鹭山掌门魏涯山的意志却不能完全代表振鹭山。而这道理作用在他身上也相同。

短短一个时辰,世界便仿佛天翻地覆。沈长梦终于看清了这些隐藏在迷雾与帷帐后的本质,无论是真是假、确切与否,至少在今日,他终于逼近了一次事实的真相。

尽管解淮和叶云盏看上很辛苦,但是沈长梦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探望他们。他只是看了看诸位长老和弟子的情况,确认他们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后,他去了祠堂,跪在沈长笠的牌位面前,拿出了三枚铜钱。

在决定上振鹭山前他曾苦苦拜过神灵,希望此事不要与振鹭山有任何关系。他不知道应当怎么解决这些矛盾,更不知道应以如何面目去对待这些曾经的朋友。善恶相依,哭与笑都不得当,最终还是咽下一枚枚苦胆,是好、是坏,全都自己扛。神灵没有降下谕旨,也不曾出现奇迹。他已经疲惫不堪。如今来到沈长笠灵位前,不是为了祈求上苍,而是希望长兄可以示下指点。

——与魔教的合作,到底要不要继续?

这是一个看上去很荒谬、可对于沈长梦来说却并不是天方夜谭的问题。白华门十年倾塌,如今已是走投无路,他根本不再作复兴白华之想,只想追得当年真相。燕应叹也明白白华门对自己已经毫无威胁,他大摇大摆地走入这个曾经被他攻占、屠戮的地方,向沈长梦提出了交易的申请。

沈长梦不可谓不痛恨他。那些惨剧与血案,堆遍了长街的尸身和几日几夜冲刷不掉的鲜血夜夜萦绕在他的梦中,催得他辗转反侧、不得安生。可去杀燕应叹,莫过于蚍蜉撼树、以卵击石。

除非,是借助这个不可战胜的人之手,完成一个几乎不可完成的任务。

若是振鹭山想借此反攻,他束手无策。

但是魔教可以。

三枚铜钱是从冯进那拿来的。这位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将东西交给他的时候,眼中俱是意味深长。走入祠堂中前,沈长梦依旧带着那股奇异、陌生的情绪。但是这一切全在跪下后彻底消失了。

大殿沉静宽阔,头顶房梁遮盖了天光,面前垒着一座又一座牌位,他总能熟门熟路地找到他要的那个。袅袅青烟随着无声细风飘荡而上,带来几许梦境中才有的絮语,那是他自己在默念卜辞。这时,他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宁静。铜钱停在掌心,几乎毫无重量,掷在地上也只是当啷几声,滴溜溜转个不停,像用剑削了一只陀螺,只用鞭子抽一下,此后的日子它便一直转啊转、转啊转……永无休止,永无尽头。

在短暂的磕碰声响后,当啷一声,铜钱落地,结果已出。

□□。

沈长梦沉默半晌,捡起铜钱,又投掷了一次。

这次的结果是一正二反。

他又丢了一次,但在结果还没出的时候便已将手覆上铜钱,暂停了它的旋转。

他闭上眼,大殿中独有的安静侵袭他的周身,刺入耳廓。铜钱转动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耳侧,如此清晰。在它彻底消失后,他方才张开手掌,看到了结果。

冯进在祠堂外等着他。沈长梦一步步走出,冯进想要看看铜钱的结果,却被他一挥手制止了。

冯进看他如此,也有些紧张。

“卜筮结果如何?”

沈长梦的面容非常平静。

“冯叔,若我现今去同燕应叹再要求重启往日交易,白华门又有什么筹码可以阻止魔族毁约?”

冯进立即道:“掌门现今手上所掌握的观微的身份,便可以作为筹码!燕应叹十年前定要难为观微,不就是因为他想知道他是否为柳凛亲生子?可他没有办法确认,方才一直蹉跎到如今。现在他知晓柳轻绮并非柳凛的亲生孩子,自然也不会再束手束脚。这对他来说必然将会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讯息,如此,掌门与他当日有关柳凛的约定,自然也不算不曾完成。”

“……”沈长梦明白他的意思,他不寒而栗。

“冯叔的意思是,让我将观微卖了?”

冯进沉声道:“我知道掌门不屑于做此不仁不义之事,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唯一可牵制住燕应叹的便是他在意的东西。而如今唯有观微一事方才能让他继续履行承诺。最重要的是,除此之外,掌门别无他选!”

其实不用他说,这点,沈长梦早在祠堂之中就想明白了。白华门不同其他小门小派,它不可去依附,也没人敢给它落脚的余地。振鹭山因为观微门缘故而不可靠,天山剑派与振鹭山是盟友,更不可寻求,南方明光派心有异念、蠢蠢欲动,每次都是说的比做的好听,指望它是压根不可能。

但是冯进却告诉他,白华门要做的根本不是依附,而是伪装。

沈长梦玩策略向来不是一把好手,只得请冯进细讲。冯进也不跟他含糊,先带着他离了祠堂,等到了自己屋子里之后,方摊了牌:

“燕应叹拿回风雨剑,正式出现在众人面前,已是一个警告。民间云城城主忽攻蔓城,背后必然也有魔族的影子。如此来看,大战已不可避免,只是这次的靶心不是我们白华门,而是振鹭山。”

“白华门对燕应叹已无威胁。他既然要柳凛,就必然会集结众魔族围攻振鹭山。振鹭山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对手,此处紧,必放松其他,在振鹭山被围攻时,我们就必须以燕应叹想要的东西来换取和平,确保他不会进攻白华门,至少短时间内不会。”

“所以,我们要做的有三点。”

冯进为了让他更明白,将他拉到桌边,画了一道线,切割开南北:“掌门且看,我们在北,而仅仅北边便盘踞现今修真界两大门派。其中,蛮荒之地距离天山剑派最近,为了不白白消耗战力,燕应叹极有可能会绕开天山剑派,直奔振鹭山而去。事实也是如此。天山剑派是振鹭山人尽皆知的盟友,当日惊鲵堂主众目睽睽之下护送观微与方少侠离开平章台,天山剑派却也没什么反应,说明他们已经站了振鹭山一边。振鹭山若有难,天山剑派于情于理必会驰援。到时候前后夹击,燕应叹未必还能游刃有余。”

“而如今魔族都到我们这儿来了,天山剑派那边却还是没动静,说明燕应叹的确是绕过了他们,”冯进又画了一条线,“以此线为界,靠近振鹭山东西两方的共有三座城池,分别是渝城、仁城和麟城。共有五个小门派,三个与振鹭山走得较近,一个长期保持观望,而另一个,原本是它的朋友,现在是它的死敌。向南诸门不必多说,除了逍影门和烬霜宫,大部分已或多或少响应了明光派。这些门派,振鹭山必然拉不来,也不会拉。南方诸城不出三月必然混战成一团,燕应叹肯将魔物借给云城城主,说明他们之间一定达成了某种交易。”

于朗清通魔一事不仅在民间议论纷纷,在修真界也掀起了轩然大波。此变故沈长梦早就想过多次,立即答道:“燕应叹再厉害,到底也是个人,同时兼顾三方,他分身乏术。而想要如十年前一样用民间来牵制修真界,就必须找个帮手。云城城主有成为民间之主的心,又与修真界向来不远不近,自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错。而且若有一日他反悔、想要收回给云城的帮助,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冯进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祁城打的偏偏是卫城?”

祁城突然发难,这事儿实在是没人能想到。他一直不温不火的,和谁关系都不错,也没什么刻骨仇恨,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锅突然就给了卫城背。而也让沈长梦想不明白的是,卫城城主不是不知道自己撂挑子的事儿,却一定要过来找他。振鹭山都上了却不找振鹭山,何苦?

故而,只能有一个解释:卫城有一个不得已的原因而无法求助振鹭山。总之,一定与振鹭山有关。

说到这儿,沈长梦便已知了大概,明白了冯进什么意思。他盯紧桌面,像当真在山崖凝望战场。冯进的声音很低,却斩钉截铁:

“所以,掌门,第一步,便是先稳住魔教,让燕应叹暂时不对白华门动手。二,是应他卫城请求,驰援卫城,同时要求让白华门进驻城中,将门派与城中俱作为白华门范围,以有落脚之处。”

“三,便是在振鹭山正式下场援救卫城时,举起进攻明光派的大旗。”

冯进教给沈长梦的这一招,叫做“打乱战局”、“祸水东引”。而这一招在十年前很多门派都使用过。只不过白华门有能力将危机转移到其他处,小门小派却只能拖人下水、玉石俱焚。但两人都知道,唯有天下大乱,白华门尚可脱离众人目光,得一线喘息机会。

冯进沉声道:“振鹭山如今收容了不少明光派过往弟子在山中,固然仁义,可也被束住了手脚。明光派为何不强行要人?不是碍于振鹭山威压,而是因为尽管这些明光派弟子是自愿加入,可振鹭山依旧不敢让他们去对上明光派。魏掌门过于谨慎,凡事都要做到最妥当,故而就算知晓明光派通魔,他也不会贸然拉起大旗。换句话说,就算修真界都去打明光派,它也未必去打。”

“只不过振鹭山不下场可以,观微门却无法置之度外。肖掌门大弟子姜玄阳之死或多或少与观微门有关,只要打起来,观微门就算不出手,也脱不开干系。它想要解决这个麻烦,要么亲自下场,要么必须找个帮手。而肖掌门不是傻子,若必须有一个让他去敢跟振鹭山硬碰硬的理由,这个理由绝不可能是一个弟子,而应当是一个秘密。”

“……一个属于明光派自己的、只有振鹭山才知道的秘密,”冯进思忖片刻,“平章台事发后,咱们的人最后一次看到观微门主,那儿靠近着一个地方,就是青灵山。所以我说,就算振鹭山一口咬死观微门主不知当年柳凛事,此事也决计与他脱不开干系。为何在去了青灵山之后不久他便出现在天山剑派?青灵山上现在已渺无人烟,他为何会重伤?他知道了什么?又是谁伤了他?这些都是毫无定论的。”

“外加他那个徒弟方濯,体内有股特殊气息,虽是无法察觉那到底是什么,但一定不能为修真界所容。魏掌门这般谨慎的人,在排除一切危难之前不会轻易下决定,为何会在我们还在山上的时候就允许方濯私自下山?弟子未出师绝不可自己离开宗门,这是古而有之的规矩,魏涯山敢直接违抗,要么是嚣张,要么是借口。他会是一个嚣张到不惜树敌的人么?所以,观微门下一定有点把柄,这一点甚至可能与明光派有关——姜玄阳为何别人不找偏偏来找他?尹鹤为何一定带着人要上振鹭山寻求庇护?难道他们不知道就是大师兄之死可能与观微门有关吗?这些都太奇怪了,思来想去,我想只有一个解释。”

“那便是振鹭山手中有明光派的把柄,而明光派手中,也有着观微门的把柄。两方心照不宣,都没有爆出来彼此的秘密,但是这样的关系是非常薄弱的,终有一日会破裂,也许就在明日。”

“故而,只要能让明光派先加入战局,振鹭山和魔族自然无法顾及其他,”冯进深深看他一眼,“能从观微手中拿到这个秘密最好。如果不能,那这个,便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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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轻绮坐在墓园门口,望着远方。他非常平静,平静到令人感觉到有些惶恐。方濯坐在他旁边。他知道柳轻绮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无法从容地回忆起方才所见。墓园中依旧有人徘徊,尚未离开。柳轻绮的衣襟上沾上了土,沉默半晌后,他将脸埋入臂弯,长长叹出一口气。

“若有一日我死了,也一定是被他折腾死的。”他的声音很低,“尽管我曾经设想过他是否真的没死……但我从来不敢相信过。”

“又瞎说什么,怎么就死不死的,”方濯轻声道,“我说话可能不好听,但是师尊,你别拿他当全部。他的死生,现在不是你一人的事。这儿有掌门师叔,咱们先回去吧。”

柳轻绮不言不语。他的手指紧紧抓着衣袖,用力磨蹭了两下。方濯便将自己的手伸过去。两人的掌心紧紧贴在一起,他能感受到柳轻绮手掌之间的黏腻。他出了一身冷汗。

多年思虑,忆及旧事的头痛难忍,将近十年的惶惑不安,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棺椁里是空的。

不,或者说,不完全空。漆黑的棺材内一应俱全——被褥、衣衫、常戴在身上的饰品,甚至还有一根已经褪了色的头绳。两只茶杯躺在枕边已然泛黄,一席锦被铺在棺底,却已染上了灰尘。旁边叠了几套看上去颇为鲜艳的少年衣衫,虽已不复当年鲜亮,可依旧能看出十年前的人是如何将它们一一挑出又认真叠好、仔仔细细地放到棺椁中。什么都有,唯有最重要的那个人没有。棺椁中旧年仍在,却又空无一人。

他所不能接受的一切,竟就这样发生了。这样悄无声息、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方濯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此刻无比庆幸今日竟然能有琼霜相助、让这些没事儿就来找他玩的同门下了山去,不然现在到底怎么解释,可能他犯难。可又如何总结现今情况?观微门主莫名其妙见到了死去十年的师父,又莫名其妙去挖坟。可问题是,墓碑被推倒、棺椁被掘出,见到的并非尸身也不是白骨,而是那不可解的数年谜团。迷离扑朔,空空荡荡。又当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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