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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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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

“师——”

身后倏地传来一声异响。像是谁缓缓踩着枯枝靠近,方濯猛地回身,一眼就让他差点扑上去:

“师尊!”

他往前迈了两步,正要到他身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柳轻绮袖手而立,微微垂着头,一双漆黑的眼睛像失了光芒的月亮,静静地、冰冷地盯着他。他那张清俊而温和的脸上,头一次闪烁着一种无情的冷峻光辉。

实在造孽的是,面对着他这样的异状,方濯的心竟然不合时宜地往上一窜。他眯了眯眼睛,跨出去的两步又收了回来,一声“师尊”没喊出来,柳轻绮就先歪了歪脑袋,像是琢磨他的面容一般,突然一笑。

“阿濯啊,”他轻声道,“我不是让你走了吗?”

方濯肩膀一耸,汗毛倒竖。面前的人又熟悉又陌生,垂下袖来,倏地,心口便金光一闪。他微微噙着一笑,笑容中不带任何感情,上前一步,声音便由夜风捎来,一阵寒泉似的灌入方濯耳中。

“我给你个机会,要么死在这儿,要么跑。”柳轻绮道,“你自己选吧。”

方濯毫不犹豫,转身就跑。夜风刀锋似的划在脸上,切得他眼下生疼,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根本跑不掉——剑势如影随形,紧随其后,虽然他听不到柳轻绮的脚步声,但却可以从四面八方都感知到他的气息。他仿佛突然在一瞬间拥有了毁天灭地的能力,而即将取走的第一个人的性命就是他的徒弟,他的爱人——方濯一个刹车,倏地回身。他喘着气,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紧张的,紧盯着面前的人,张开双臂,大声道:

“你要杀就来吧!”

他双眼眨都不眨,展现出一份格外的勇气和决心:“若人早晚都要死,我宁愿死在你手里!”

那一瞬间,方濯发誓他绝对在柳轻绮唇边看到了一抹嘲弄的微笑。他的目光上下游移,剜过身上每一寸角落,像是才认识他似的,神情好奇而怜悯。他知道自己所思所想有时或许过于幼稚,但是柳轻绮也从没用这种目光打量过他,也因此他才敢将自己此刻心意全盘托出。

一种不被尊重的愤怒骤然涌上心头,也愈加确信眼前这个人本便不是他——当即伐檀调转方向,直指面前,看着“别人”用柳轻绮的壳子做出这副表情,他别扭得很,厉声道: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赶紧从我师尊身体里出来!”

“方濯,”“柳轻绮”并没有理会他,只是重复着他的名字,微笑着像是在舌尖咀嚼把玩,“好一个方濯,我竟是没有料到,他今时今日此劫竟然就在他身边,还陪了他这么久。”

“……你什么意思?”方濯道,“我对我师尊之心苍天可鉴,绝无半分假意,你怎么能说我会害他?”

“逞性妄为魔族子,就凭你也敢说一句‘苍天可鉴’?”“柳轻绮”淡淡道,“你或许无杀人之心,却定有伤人之为。这样的身份振鹭山或许能容你,我观微门却是万万不可。”

方濯登时瞳孔微缩,心绪激荡。他血统复归、身份“暴露”一事所知人甚少,甚至是其他门内的一些可以信任的内门弟子,魏涯山都思忖着没让他们知晓。唯一上上下下都明晰的就是观微门,而能称“我观微门”的,若他并不能知晓是谁,就只能是——

方濯当即收剑,单膝下跪,抱拳向前一行礼:“见过师祖!”

他虽然做得干脆,但心中却颇为惊异,心想,难不成燕应叹说的没错,他真的没死?

面前,“柳轻绮”眼中神色略有奇异变化。他负手而立,身前隐约有剑光闪烁,却又很快归于平常。

“你何以而称我为‘师祖’?”

“前辈是我师尊的师尊,我又是观微门下弟子,自然是师祖。”

话已至此,此人的身份自然也不必再遮掩——柳一枕手中微光消失一瞬,抱起双臂,立于身前,眉眼间温然似有笑意,但却绝对不会让人相信他已就此收敛了杀机:“我以为你本不会认我。”

“……”方濯站起身来,“师尊认,我便认。”

柳一枕道:“这么说,还真有这样的打算?”

“依晚辈拙见,若是全看自己,那晚辈定是不认。”方濯深吸一口气,道,“前辈实在称不上‘师祖’二字。”

柳一枕看着他,神情略有考究。后来方濯回想起这个场景时,只要脑中一开始闪过这个奇特灵魂所占据的躯壳做出过的一切动作与神色,都会觉得浑身难受,拳头发痒,恨不得一拳打碎满屋的瓷杯。他这样说,已经算得上是大逆不道,柳一枕却没有生气。

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也压根不能佐证他并不生气。但意外的是,方濯本以为会承受他的怒火或者是听到他的冷嘲热讽,可实际上,柳一枕并没有给予他这样的反应,反倒点了点头。

“你说的是,”他欣然承认道,“我骗了他不少,也骗了世人不少,若要问罪,自是应当。但做没做过一回事,能否叫人知道又是一回事。身死道消,亦如灯灭,所有恩仇本应当在十年前便已了却,若无意外,你师尊此生也不应当得知这些事。而你应当也知晓,若是叫他知道了,他这一生都绝对无法脱身。你陪在他身边这么久,明知这一点,却依旧任由他来此,难道不当杀?”

方濯一听这话,当即胸口一阵燥热,一丛无名之火骤然窜上心头,险些便要烧灼他的胸腔、突破血肉凝成的屏障。柳一枕这话像一把刀子,深深地剜过血骨,让他又难受又气愤,自己想来竟然还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他向来自认在柳轻绮心里能占据一席之地,可虽然平素自信绝对能牢牢攫住他的心不放,但总有变故会动摇他的信念,甚至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信任是否得当。

而更可笑的是直到今日,他才终于肯承认,那些百依百顺、言听计从的甜言蜜语不过是假象,柳轻绮若真想做什么事情,他根本就拦不住。

他做下的决定,有谁能拦得住?此前所有能被说动的一切,只不过是还有转圜的余地,或是本就少些执念。他留了退路,才给方濯立锥之地。可若是当真一意孤行,身后便是万丈悬崖,方濯根本就不可能拉他回来,选择只有两个,要么转身离去保全自己,要么便与他共坠深渊。

如此这般,如何能拦得住,怎样能拦得住?

柳一枕占着徒弟的壳子,用着徒弟的声音,声色照旧月光似的,却经由寒风一拂掺上丝丝冷意。方濯的喉咙刚一打开就骤然一卡。他倒是想解释,但面对着柳一枕从善如流推卸的这个责任,他却不知道到底应该如何反驳。他没拦住是事实,柳轻绮不可能让他拦住也是事实,可他究竟为何不要这条命也要来铤而走险,究竟为了谁,他不相信柳一枕不知道。

“……师尊这般,我不信前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半晌后,方濯才张张嘴唇,慢慢说道,“师尊一直爱您尊您,十年未曾有一日敢相忘,前辈如今却说这等话,我不能明白。”

“不明白那便不明白。既是不明白,就不要对我们师徒之间的过往而插嘴,”柳一枕唇边含笑,目光却冰冷如深夜暗角,“更何况,你有魔族血统,真相一旦暴露,阿绮必然会受到牵连。他不舍得除你,那便由他师尊我来代劳。”

“……你什么都知道。”

方濯握紧了剑。柳一枕看着他,平静地点点头。

“我什么都知道。若你只是个普通修真界弟子,此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不害他,便绝不插手。可你出身魔族,至少,有一半血统。血缘杂糅不清,难以追根溯源,放在阿绮身边就是一个隐患。你早便该知道修真界并非那般光明磊落,若当真有心,星点言论亦可杀人。他原有退路,却因为身边有你而彻底没有了。”

他顿了一顿,淡淡道:“方濯,我知道也许你会怨我,但我希望你明白。二十几年前我做了错事,一念之差导致数年后浩劫降临,我承认。我亦曾鬼迷心窍,总想带着他同我一起死,给他带来了很大的伤害,这我也承认。但到底,后者我没有这样做。我最想将他带走的时候都没有最后下决定,自然也不会任由他人来将他害入绝路。方濯,我便暂且是信你一腔真心。可利弊如何,你本应当也清楚,你走是最好的选择,彻底切断联系、不要让你师尊因你而忍受非议,哪怕他要留住你,你也应当——”

“前辈是认为任由魔族追踪堵截、燕应叹下毒致幻便不算是‘害入绝路’了吗?”方濯一下打断他,耳边不间断地嗡嗡作响,是被气的,“您既然是燕应叹的故人,便应当知道燕应叹丧心病狂、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便应当知道将他推到幕前就一定会让他承受燕应叹疯狂的报复。前辈现在来训斥我,又是出自怎样的立场?叫他高台坠落半身瘫痪便不是害他了?让他精神崩溃频频寻死也不算是害他了?”

“……开战便是这样,不曾受伤才不正常,”柳一枕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道,“再者,在我身死后,我也未曾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前辈,我知道你功力深厚,杀我若踩死一只蝼蚁,轻而易举,甚至连个心思都不用费,”方濯上前一步,手指紧紧握住伐檀剑柄,努力遏制着自己因为极度的气愤而导致的手指的颤抖,深吸一口气,方才稳住声音,冷冷说道,“但是我也请您清楚一点。我与他相伴的时间固然并不长,但在他十九岁以后,我不曾有一刻主动离开过他身边。他伤心、难过时,由我陪着他。他因为回想起与你曾经的旧事而精神崩溃时,一直在旁边安慰他、开解他的人是我,不是别人,更不是你。我身份敏感,我可以走,我也想过要走,我当然知道不能连累他,但我不能说走就走。他曾经最亲密的人已经不明不白地走了,还留下了一大堆解释不清的烂摊子,我离开他,他会怎么想?我可以走,因为我在乎他,但不能让他觉得我会因为以前那些旧事而害怕他!”

柳一枕到底是否真的有杀他之心,方濯不能确认。但事已至此,撕破脸也说得酣畅,好似将那些满心的怨愤全都发泄出来一样,也不知道是对谁的。方濯一口气说完,便觉四周空气似乎更冷凝了些,月亮一寸寸下沉,愈加逼近眉头。夜风瑟瑟,他正欲抬头看一看,肩上却突然一重。

柳一枕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面前,瞳色愈深,神情凝重。那是一种或称耻笑又或者可以被读作轻佻的表情,嘴唇抿起时,绽开的笑纹便好似一张面具的边角,正顺着他的面颊一寸寸崩裂。

“有什么用?”

他轻飘飘地说。

“你会给他留下隐患,这就是理由。”

方濯呼吸一窒,转头看他,肩上一轻,胸口却突然一痛。一股强大、冰冷的异物感倏地穿透心口,他的身体随之向下一沉,却又好似灵魂离体似的传来一阵飘忽不定之感。方濯一把抓住这人的手腕,越无法遏制住攻势,整个人被瞬间捅穿。

胸口长剑嗤的移开,鲜血登时漫透衣襟,眼前金光闪烁,方濯认得这是观微。它曾经义无反顾地挡在自己面前,但现在却作为一柄冷冰冰的兵器将取走他的性命。方濯后退两步,身体四处血管咚咚作响,心脏仿佛要从耳膜之中跳出。他强行忽略那隆隆的鼓声,感觉到体内温度在迅速流逝,可此刻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慌,用剑撑住地,不让自己倒下去,眼前一片恍惚,脑中条理清晰,却是分外分明。

“但是你能杀我,却不能杀他。”他冷笑道,“毕竟他已经知道了……柳凛。”

柳一枕身形一僵。方濯却双臂一软,伐檀当啷一声掉到地上,他也再支撑不住,一头栽下。心脏处开了个豁口,感受不到疼痛,只觉得浑身一阵酥麻,有如被雷击。唇角流出的血沾染了半张脸,在剧烈的痉挛下,亏得他还能有心去想一想自己这副死相到底有多么凶狠骇人。

但很快,浓烈的灼烧感像是一轮直挂在头顶的太阳,将他烧得晕乎乎的,所有的声音、感官都消失了,只有耳边巨大的嗡鸣声,世界天旋地转,像是将他裹挟进了一只永不停歇的转盘。面前一颗星、两颗星、三颗星,兜兜转转,像看见了夜空。坠入黑暗前的那一瞬他还在想,倘若叫柳轻绮看到自己胸口的这块痕迹,他会不会吓到?——但突然,脑中一瞬明晰,他倏地想到,十年前在百宝巷,柳轻绮心口上那一道被捅穿的伤痕,因何从未看到过相关印记?

答案好像有那么一瞬涌入脑中,但在将死之际,再清醒的头脑也无法给他预留出充足的时间来捕捉到这些碎片。方濯以额头抵住地面,最后深吸一口气,像是一根吊在喉头的绳子突然断裂,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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