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想解释什么,唐云意却挥挥手示意他别说了。他靠着门,有点垂头耷耳的气势,这种颓废在他身上还向来不多见。唐云意将手从袖子里抽出来,又悄悄地钻回去,像是想通什么似的点点头,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变得有些淡然了。
“师兄,我承认是我骗了你。燕应叹当时给了我三枚珠子,我自己用了两枚。”
“你——”
“我问了第一个问题,为了验证这枚珠子是否管用,又问了第二个,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唐云意打断他,随后抿抿嘴唇,抬起眼来:“我问的是当日白华门一事。我想知道沈掌门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问的,是我?”方濯道,“你为何问这个?你分明知道,十年前我才十岁出头。那时的我何德何能,可以如此轻易地便破坏白华门的灵力护障还不被他们知道?”
“我自然是不信的。正是因为我不信,所以我才问,我刚更确定这面镜子是不是真的。”
这的确也说得过去。唐云意还不至于到相信方濯会在十年前狠狠踹白华门一脚这种事,或者说,在场各位、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都不相信这档子事,因为年龄。唯一能挂上钩的便是观微门上下,只现在没有证据,还在观望中。而唐云意提到这回事,方濯也大抵明白为何了,说道:
“所以,连续两个问题,真心镜都给出了正确的答案。你便认为这面镜子可能是真的?”
“不是。”唐云意却道。方濯呼吸窒了一下,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唐云意说道:
“我本来想问你,但当时出了意外,在你的名字我还没说出口的时候师尊在外面拍我的门,我一时不慎,应了他一声。”
方濯一口气都提到了嗓子眼。唐云意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观察着他的反应,低声说:“而那个时候,真心镜亮了。”
“……所以你是想说,十年前白华门一案,可能与师尊有关?”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那面镜子的确是这样告诉我的。”
“太荒谬了。十年前他年岁也不大,他能有这样的能力,又怎么会被燕应叹抓?”
“他是不可能,可如果是另一个叫‘师尊’的呢?”
方濯眉头紧皱。唐云意在他面前大抵还是保留了一点年少时期的习惯,不由往后退了退,整个人都几乎贴在门板上,越说,此前那种平淡的气度便越崩裂,脸上表情再也隐藏不住,隐隐露出些许不安来。
他试探性地说道:“我是说……但我也只是在猜,燕应叹说真心镜是他做的,而这个镜子风靡于二十年前。我们能看到什么,很有可能是想让我们看到这些的人让我们看到的。他将这珠子交给我,倘若,早已做了手脚,想要我从中看到什么,或者,想让谁看到什么……”
“可尽管如此,让我们相信——”
方濯卡了壳。他突然感到一阵头晕,体内气血似乎又有些控制不住地奔涌。自打他的魔族血统觉醒以后,这种情况就经常出现,也幸好他数十年如一日未曾懈怠,底子很好,只需平心静气便可压下,始终没出过事。
这回可能是因为情绪波动实在微妙,虽然不大,却令人始终立于焦虑恐怖之顶点,竟然又有了缠绕纠葛、破体而出之相。他按住眉心,内心默念清心咒,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而重新冷静之后,他也终于可以面对那无声的“真相”,说出那个他早有预料但却迟迟不肯确定的结论:
“你是想说……沈长梦要针对的人,其实是师祖?”
“不止是我们有师尊,师尊他也有师尊,”唐云意道,“观微门内,除了他,还能被称为‘师尊’的是谁?”
“这面真心镜,到了我手里,除了咱们师门,谁还能再经手?”
“他知道我秉性,也知道我没什么主见,就算得了真心镜的真正用法,也许也不会自己贸然下决定。他当然知道我避魔教不及,得了这么个东西,我要么会来找你,要么会求助师尊,无论谁问这个问题,怀疑的对象都不会是彼此,必然是——”
“此事你先压在心里,千万别往外说,特别是师尊,”方濯干脆利落地打断他,“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得以证实之前,不要告诉任何人。”
唐云意忙点点头。他不用方濯说都知道,此事可不是小打小闹,一时不慎就要掉脑袋的活计,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方濯叫他先在屋里待好,他去寻真心镜过来,唐云意丝毫不加质疑,只是在方濯转身要走时又喊住了他,看到他转身,才不安地眨眨眼睛,低声说道:
“大师兄,我只是说如果,只是如果……若是当年白华门灭门的确与师祖有关,那……”
“那最害怕的事情便会发生,不出三年内,天下必大乱,”方濯深深看了他一眼,“甚至可能,危难的正中心,就在我们振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