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绮看着他不说话。方濯一反常态,没有扭捏,大步走来。来时身上带着重重的寒气,一靠近便扑了他一脸,柳轻绮将被子抬高挡住脸不让他靠近,肩膀却被人轻轻推了推,往外稍稍探探头,轻柔的声音便随着寒气一同塞入他的被窝中:
“师尊,等会儿再睡,你瞧瞧我给你带来的什么?”
“你能有什么?”
做了乱梦的人醒来才能做到瞬间清醒,柳轻绮一点也不困,但他决定在方濯面前装出没心没肺急于睡觉的样子。可两人相伴多年,彼此究竟是怎样想的,又岂会不知?当即肩膀被轻轻推开,一只冰凉的手不由分说探了进来,摸摸他的脸,示意他抬头。
“看看,就看看,师尊。”
语气似乎有些急切。柳轻绮闭起眼睛,但再怎么装作封心锁爱,也还是好奇。而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只是知道了方濯又翻进了他的屋子,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脸、听了一声他的声音,心头所有的幻梦般的不安和恍惚、尖锐的幻想都突然消失殆尽。
他慢吞吞地爬起身,感到身上那种仿佛被绑了一只秤砣即将沉江的痛苦消失了一部分,抬眼去看他。这年轻人却突然不知为何耳朵一红,随即摸着鼻子有些羞涩地笑笑,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来,送到他的眼前。
“看看。”
语气像是在得意地炫耀着什么。柳轻绮掰开他的手指一看,人便愣在了原地。
这正是那枚他去墓园时还挂在身上、离开时却便莫名消失的玉佩。
这东西本通体冰凉,来时一路捂在胸口,竟也沾染了些许温热。躺在掌心中,余温迅速冷却,冰冰凉凉的,像一场大雪。
“我知道这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玉佩,你还有很多个,但既然你问了,便说明你还想要。你想要,我便为你找回来。”
方濯身上寒凉未消,立于床头,还微微有些气喘,可一笑,整个冷冰冰的屋子便好似突然被阳光普照,一下便明亮温暖起来:“师尊果然是师尊,说的半分不错。师尊说玉佩可能丢到师祖坟前了,我便去寻,果真在临近师祖旁的拐角处寻到了它。”
“啊。”
柳轻绮说。他呆愣愣地望着手中的玉佩,果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却莫名让他神魂恍惚,头皮发麻。他甚至不知究竟还能说什么,唯有这干巴巴的一声。而同样干巴巴的眼神刚抬起来,方濯便伸手过来,替他将被子拢到肩上,没有说话,只是脱了外袍,坐在了床榻边缘,双眼亮晶晶的,含笑看着他。
“……”柳轻绮沉默半晌,方才低声说,“你大晚上的自己去墓园,就不害怕?”
方濯道:“墓园中所安葬的都是我振鹭山前辈,有何可怕?”
“我说过这样的玉佩我有不少,丢一个没关系的,”柳轻绮莫名有点不敢看他,“你不必这样去找。”
“是啊,我当然知道,”方濯笑道,“可是这一个,和那一些比起来,总是有所不同的。”
“我看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但它现在已经被你握在掌心里了。它已经不一样了呀。”
方濯的手还是冰凉的。他在外面走了太久的路,一时半会儿也捂不热。此时整个人像月光一样凉。柳轻绮心思活络,素爱逗他,这会儿却手脚无措,不知该怎么做,犹豫半天后,还是一把把方濯抓进了被子里,气息相缠间,只一下,他便突然感受到一股别样的悲凉。
他搂住方濯的后背,像攥住那只玉佩一样紧紧地拽着他:“别走了。”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方濯一个劲儿地笑,“白日回来后你就没怎么和我说话,晚上我可得补回来。”
话虽如此,他握着柳轻绮的手却始终不放。柳轻绮不相信他不懂,但此刻他也有点怀疑,方濯是不是真的不懂,想说的话也久久难出声,半天,才憋出一句:
“我是说,沈——”
“那我不愿意听了。”
话音未落,头便被方濯用力搂了一把,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往下一塞,困在被子里钻不出头来。柳轻绮大惊之,想要挣一挣至少出来把话说完,后脑却被方濯一按,紧紧抵在枕巾上,眼所见得只有那嬉皮笑脸的面容,目光灼灼,似乎一点也不困:
“我看师尊白日里心情不太好,要不要弟子这会儿给您泄泄火?”
柳轻绮原本格外感动的心突然便变得非常复杂。他盯着方濯看了一会儿,嘴上没动作,手却已经悄悄地移了下去,按住自己的裤子,并且在方濯突然掀被子起身要扑上来的时刻敏捷地一翻身,将自己闷在被子里,死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