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方濯回来后的这段时间,过得相当充实。
此前忧心的通通没有发生,没人因为他身份的陡变而对他另眼相待,也没人会因为他身体里所谓的一半“魔族血统”而从此切断与他的联系,方濯担心他会因此而遭受非议,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最被关心的就是他的身体。他有魔族血统也好,或是突变的“邰溯第二”也罢,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不再纠结,只要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足以让人纷纷松口气。
方濯很感动,十分感动。有人向着他,有人开导他,还有人爱他,所有在柳府时曾出现的关于身份上的错失感都悄然消退,每当这种感觉再度涌上时,振鹭山沉默的一切都会告诉他,家在支持他,始终有人站在他的身后。
他为此受到了相当鼓舞。那种难得的世事上的单纯为他展示了一条真理:人出身于何处不重要,做了什么事才重要。魏涯山说的是对的。无论他是谁,有着这把剑,有着一身功力,就要做他该做的事。这与他是魔族,还是观微门下的弟子没有任何关系。若他有此心,便永无入魔之忧。
而这些话凌香绵这个大前辈也跟他说过类似的。平心而论,他是真的前辈,他是叶云盏的师尊,甚至是魏涯山的师叔。在他们那一辈里颇有威望,而在整个修真界提到‘复道剑’,也是堪称大名鼎鼎。
人的本质是慕强的。方濯更不例外,他若不慕强,便不会每天都去找解淮挨揍,还总琢磨着和叶云盏比划两场。自然也不会那样高兴能认识林樊,或是在犄角旮旯里都得找机会和人家切磋一招。而“复道剑”一剑守长天关的故事在小辈里传得最为疯狂火热,如今一见,竟然是自己亲师叔,喜上眉梢,自然缠着他不放。
凌香绵的剑法和他的审美一样高超。他毕竟还是闲云野鹤人物,一个地方不可能关他太久,在振鹭山也只差不多住了半月,只是尚有不少人不知道他是谁,只当他是来了山上的客卿,他也不多解释。
每日笑嘻嘻地只在山里闲逛,说说这个,挑挑那个,这吊儿郎当的性子当真是师徒一脉相承。他对方濯非常感兴趣,甚至在第二日酒醒之后,便提着酒葫芦兴冲冲地赶往了观微门,好巧不巧正撞上午睡起来的柳轻绮,啪地一下撞开门,就看见师侄抱着被子窝在床脚,旁边坐个方濯,两人靠得很近,不知道在干什么。
“嗨,方濯!”
凌香绵放荡不羁惯了,进门从不敲门。方濯不知为何似乎非常慌张,赶忙站起,迎面而来,挡着他往外推。
凌香绵惊异看他:“你——”
“师公,师公,”方濯赔笑道,“来找我的是吧?有什么事咱们出去说,我师尊伤还没好全,觉多,让他再多睡会儿,咱们不碍着他睡觉。”
凌香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性情大方和善,没什么架子,方濯两句给他糊弄过去,他也就不追究了,正仰着头,冲柳轻绮喊了一句:“好好睡觉哈,你徒弟我先借走了!”
柳轻绮只来得及道:“师叔——”便见得眼前一花,他那宝贝大徒弟被凌香绵一只手搭上肩膀,土匪绑人似的夹着拉出去数尺远,方濯看着还想反抗些许,可惜事与愿违,连个头都没来得及回,便被拽离了观微门。
方濯对他好奇,本便有找他的念头,只是想着他喝成那样估计还没醒,方才暂且搁置。如今这不速之客健步如飞,神气盎然,一看就是彻底没事了,方濯却还是有点神奇,一面随着他不知往哪儿走,一面说道:
“师公,您的身子……”
凌香绵哈哈笑道:“得了,就那么点小酒,随便一醉便完了,可耽误不得这大好河山。”他一转头道,“对了,你今年多大?”
方濯思忖片刻:“二十二。”
凌香绵笑了:“这还用得着想?”
“平常也不提么,”方濯摸摸鼻子,“我也没个正经生辰,到了正月,随便找个日子便算过了。只知道一年一年长大,可到底多久,倒没细算过。”
凌香绵点点头,若有所思:“那你只比云盏小两岁。这样的年龄,喊他师叔,不太乐意吧。”
方濯笑道:“我和师叔年纪相差不大,平素就如兄弟般。不过该喊还是得喊,礼节不能丢。”
他说得义正辞严,其实心底远不是这么想。礼节的确不能丢,可是叶云盏对他也没过什么礼节,所谓“师叔”之名,也就是他用以压榨、引诱其他人的工具,实际意义倒真不大。
方濯才不甘于被他所用,所以一直以大名称呼。不过在真正的前辈面前,装还是得装一下的。可怜叶云盏敢在魏涯山面前踹他,他却不能当着魏涯山的面踹回去,实在亏得要死,令人唏嘘。
凌香绵道:“是,云盏年纪小,当时是接了我的烂摊子,不过我看他现在干得不错。”他一挑眉毛:“什么都没干便不会出什么差错,我看这是跟你师尊学的吧。”
一听到他提柳轻绮,还貌似是想兴师问罪,方濯笑容便挂不住了,有点忐忑:“我师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