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岑寒手提肩扛地拖着两人上了山。一到门口,俩挂在他脖子上,自己出了一身汗,喘个不停,连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被人扶着下去疗养了。
先收到消息的是柳轻绮,本来以为只有一个,到了之后傻了眼,赶紧叫了云婳婉来。
方濯与祝鸣妤突然堕落,谁也没想到。但醉了也是货真价实的,祝鸣妤软如一滩烂泥,站都站不起来,最后还得是云婳婉扛走她。方濯呢,比她稍微好点,至少还能自己站着。不过眼睛只直直盯着某一处,看起来不是喝高了,而是把脑子给喝掉了。
对于方濯来说,他自然不知道这个夜晚他究竟是怎么度过的。不过廖岑寒倒是很有发言权,他累得呼哧作响,肺都要吐出来,但最后还是放心不下,又跑到大师兄屋子里面看看情况。结果这一来就后悔得不行,柳轻绮正愁没跑腿的,指使他半个晚上。又把缩在屋子里不知道干啥的唐云意捞出来,看他又吐又闹腾醉话连篇,又焦头烂额又觉得无比好笑,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高低得把这难得的夜晚给画下来,等以后方濯成亲时挂在门口供万人瞻仰,让他记得一辈子。
次日临近正午,方濯才缓缓醒来。感觉倒是很直观的,就是头疼。喉咙也难受,黏糊糊的,咳嗽一声都感觉有东西在往外流。床头放着一碗水,还是温热的,就是屋里空无一人。方濯揉着脑袋坐起来,昏昏沉沉端起碗喝了一口,便听见门吱呀一声响,唐云意半个脑袋探了进来。
方濯头疼欲裂。他喝晕了,连前夜的事情都忘了个差不多。只记得他好像和祝鸣妤约好了要下山,但到底干了什么,一概不知。又感觉一晚上都在水面上浮沉。看见唐云意,第一时间也是愣了愣,没认出来。他皱起眉毛,唐云意却一下子笑开了,大摇大摆走进来,啪地往身旁一坐。
“又是我见证这一时刻啊,”唐云意啧啧道,“大师兄,一世英名,全叫这顿酒给毁了。现在全振鹭山都知道你图谋不轨了。后不后悔,难不难受?”
方濯一下子清醒过来,猛地翻身而起:“我昨晚都干什么了?”
唐云意道:“也没干什么,就是,又哭又闹的,非要师尊陪你。我和二师兄过来吧,你又骂又打。师尊一来吧,你就乖得跟个绵羊一样。哎我说大师兄,你昨晚喝成那样,应该是谁也不认识了呀,怎么还能分清楚咱们到底是谁、且区别对待呢?”
“哎!”方濯一下急了,“你可别骗我!”
“骗骗骗,谁有那功夫天天骗你,”唐云意一掀被子,指床沿给他看,“自己瞧。这还凹一块儿呢,明白什么意思吗?师尊昨晚在这儿坐一夜。”
他笑嘻嘻地靠近道:“哎哟大师兄,等待是有效的,这不,春天来了——哎你踹我干嘛?”
“滚蛋!”
唐云意被恼羞成怒的方濯踹走了。结果这厢三师弟刚嬉皮笑脸地滚,二师弟又乐呵呵地出现在门口,两人甚至还打了个照面。唐云意冲他耸耸肩膀,小声说了句:“一睁眼就发癫。”结果身后便传来方濯的暴喝:
“别以为我没听到!”
“你没听到,啥也没听到!”
唐云意大笑着跑了。
方濯本来也想把廖岑寒踹走,但一看人家手里提着食盒,便瞬间敛了神色,从容请坐。
廖岑寒笑道:“明白你。命门在他人手,所以要多注意礼节。”
方濯道:“拿来吧!”
他睡了这半天,早饭也没吃,这回难免饿。接过食盒一看,里面放了一些清淡的小菜,应当也是怕他吃了胃难受。廖岑寒很贴心,怕师兄自己吃饭没有氛围,特意又打了一份回来跟他一起吃。方濯醒来之后,喝两口水就感到舒服了些,穿鞋时听到廖岑寒在旁边放食盒的声音,犹豫一阵,终于还是问道:
“师尊呢?”
廖岑寒分他一眼,笑了:“忍不住了?”
“少拿我开玩笑了,就问一句也不行?”方濯摸摸鼻子,“我听云意说,我昨晚……闹了不少笑话。真的吗?”
“如果你的笑话就是把你的亲亲师弟压得肩胛骨都裂开的话,那的确值得反思。”廖岑寒笑道,“得了吧,少听云意在那唬你。你酒品不错,没怎么吵。就是挺脆弱啊,师兄。师尊一来,你就扯着人家不放,嘴巴里嘟嘟囔囔说什么,咱们也没听清。不过吐得不少,你自己是不是不记得了?你不放人,师尊也走不了,结果纡尊降贵照顾你一晚上,早回去睡觉去了。”
“那他现在还没起?”
“他熬了夜,几时午时之前起过?”
方濯“哦”了一声。听廖岑寒的意思,他没瞎说话,也没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方濯便放了心。他只怕这两点。一是怕柳轻绮颜面扫地,二是怕他自己酒品不好伤到其他人。既然这两者都没发生,他也就松了口气,坐下吃饭。廖岑寒与他对坐。唐云意只是要扎针前顺手到他门口看看他醒了没,打算去饭堂吃了饭就到回风门去。由是如此,屋内也就只有二人,干燥的阳光洒在窗沿上,竟当真有两分岁月静好之感。
两人对坐,边吃饭边聊天。柳轻绮的饭默认是不用给他打的。他自己会觅。其实他不说大家也知道,主要是他的确懒得清洗食盒,每次无论多晚,都雷打不动地去饭堂。廖岑寒迫不及待要给他分享昨夜发现他和祝鸣妤踪迹的故事,听得方濯又好笑又脸红。虽然大家从小到大都一起长大的,穿同一条裤子的兄弟,但头一回让廖岑寒看到自己如此失态,还是很难从容应对。
“下次再喝酒我肯定离你们远远的。”方濯摆摆手,“太丢人了。”
“别呀,都兄弟,有什么好丢人的。”廖岑寒捏着筷子,津津乐道,“你不知道,那时候你连我都不认识了,一下子就上来抱着我,非喊我叫云意。我怎么说你也不听,还得让我背你上去,不背就要在地上打滚。师姐在旁边都看傻了,吐都不吐了,就看你发疯,哈哈哈……”
方濯对廖岑寒的雪中送炭行为可谓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他的大脑好似一片大海,或是一瞬潮汐,涨满了纷纷扰扰的花斑,回忆起昨夜行径时,只能隔着水幕飘飘渺渺地看人。廖岑寒如数家珍,乐不可支。方濯不知道他有什么可乐的,要真论丢人,两人之前喝醉的那一回也够他拉出来说三天。不过里头也有他自己的掺和,便只能闭嘴装失忆。只不过有一事倒是让他很好奇。
“鸣妤师姐当时情况如何?”
方濯自己丢人与否,说两句也就过去了。但他好奇祝鸣妤的。廖岑寒明显也非常好奇,从一开始他就想问,只是始终觉得不妥当,这会儿终于找到了机会: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跑到山底下去了,掌门师叔昨天来找你也没找到。”
“他来找我了?”方濯猛地坐直身。廖岑寒道:
“是啊,找不到你,就只能让师尊去了。”
方濯松了口气:“有人去就好。我就怕掌门师叔有什么急事,又给他耽搁了。”
“让他去还不如枯坐着等你来。”廖岑寒又笑起来,“你知道掌门师叔怎么评价的师尊吗?”
方濯俯身倾耳以请。廖岑寒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一点忙也帮不上,下次别来了!’”
方濯一拍手,哈哈大笑。
“那他不得高兴死?”
“还说呢,人就是这么奇怪,”廖岑寒道,“让他去的时候磨磨蹭蹭的不愿动弹,不让他插手了又觉得不妥当。”
方濯笑着摇摇头:“那看来,我吃完后还得再去灵台门一趟。”
“去吧!多去两趟,你的故事在内外门传得更离谱,”廖岑寒笑得停不下来,“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怎么说?自打那日你被掌门师叔给关了,就有人说你是下了一趟山不知道买了什么东西,结果花了五百两银子,被掌门师叔抓了个正着,直接关到寻风崖去了。结果吧人家又离你不得,惹恼了权贵也没什么大问题,很快放出来不说,还得叫你常去搭手帮忙。这不,昨天你又恃宠而骄下山乱花钱,喝得烂醉回来,掌门师叔却依旧什么也说不了。都说他有把柄在你手上。再去两趟,《方濯传》都写出来了。”
“把柄?”
方濯哭笑不得。以讹传讹,人言功力他倒也是知道的。只不过魏涯山可没把柄在他手上,应该说他被魏涯山给拿捏了还差不多。还《方濯传》,如果不是碍着柳轻绮的关系,他早就被魏涯山拴在马上绕着振鹭山一刻不停地转了。但有之前的前车之鉴,他也不打算这么快就和廖岑寒解释清楚,只能无奈笑笑。他咬着筷子,听廖岑寒瞎扯淡,一边笑一边吃饭,突然脑袋里像是一根弦跳了一下,波动了某根敏感的神经。
传讹?
他愣了愣。
筷子停在菜上,整个人沉思一瞬,廖岑寒也敏锐地发觉了他的愣怔,收了话题,试探性地问道:“师兄,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