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担心她,我可挂念她。”柳泽槐说,“烟苍妹妹身子弱,来这儿又不服水土,方才你躲出去煎药,她就在里面又吐一次。到底她父亲跟我父亲还有些交情,虽然偷偷跑战场上来了,但我还得照顾她。盛药去了。”
他又用脚踹踹柳轻绮的凳子:“看看你惹的什么烂桃花。”
柳轻绮不察,被他踹得踉跄一下,险些摔倒在地上。
“喊人家姑娘烂桃花,你做何居心啊?”
“你不是不喜欢她、不愿意跟她说话吗?可人家偏偏喜欢你喜欢得死去活来的,这不是烂桃花是什么?”柳泽槐起身,将凳子放回原处,抻了抻上半身,骨骼间便发出几声微弱的似是有所变动般的声响,“您就在这儿坐着吧,不让你进去别进,免得人家触景伤情。”
“走了!”
“滚吧。”
柳轻绮说。柳泽槐不耐烦地与他又吵两句,转头颠颠地跑了。柳轻绮坐在原地,百无聊赖地目送着他远去,神色慢慢下沉,渐渐地看不出表情,只是沉思。
方濯看着柳泽槐顺着来路已经消失了一半的身影,阳光将落下山峰,已是黄昏时刻。他犹豫了一阵,还是上前去,想要再尝试拉拉柳轻绮的手腕,柳轻绮却在此刻突然转了头,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笑道:
“你怎么来了?”
登时似如芒刺背,整个人都僵成了一根木条,方濯感到自己嘴唇发麻,一阵酥麻感从脚底一路窜逃到头顶,几乎在耳侧开了个花,汗立即便起了一身。柳轻绮直视着他的双眼,唇含笑意,高高兴兴地站起身。
方濯喃喃道:“师尊……”
他的大脑依旧处于混沌时刻,手却无意识地伸出去,要去拉这个已经近在咫尺的人。可在即将触碰的一瞬间,那双一直凝视着他的目光却又突然消退,手臂也倏忽扬起,用力地挥了两下,高高兴兴地喊道:
“在这儿呢!”
那声音分明是冲着他身后来的。方濯回身看去,却见一人从远方走来,手里提着一柄长剑,一身白衣飘摇若仙,听到有人喊他,轻轻顿了顿步子。
隔得依旧有些远,方濯看不清在那短暂的停顿之中他的嘴唇究竟是否有过动静。但是柳轻绮却听到了,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虚无之中的呼唤,甚至回以热情应答。
“有事绊住了,一时走不开,”柳轻绮道,“你不是说不来么,师尊?再多一日,我们就要走了。”
那人又不知道说了什么,身遭只一片寂静,可柳轻绮却笑了起来。他两步迈开,大步朝着那人奔去,穿过方濯的躯体,像穿透一片迷雾,脚下步子轻盈透彻,却再也未回头。
方濯的心也随着他的步子游移,远远近近,起起伏伏。他深吸一口气,虽然明白自己没什么好伤心的,却依旧感到有些呼吸困难。顺着柳轻绮的方向而去,与他的身影融合在一起的,是那即将落山的困顿的夕阳。残红血色泼洒了一地,不远处有彼此呼朋引伴的声音。而他头也不回、如此坚定而深信不疑地向着那个人走去,像是山野回声激荡,又入水成波,只在短促的吵嚷与欢笑后转瞬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