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果真如柳轻绮所说,孙府确然在今夜出了事。中了招的倒霉蛋,可能还算的是个熟人。
赵如风跪在旁边,抬手捂着脸,呜呜直哭。面前放着一张草席,草席上躺着一个人,脸上盖着块白布,已经变得硬邦邦的。这人死了许久,再救已经没有意义,故而他们也没叫大夫。孙朝站在门口,垫着脚往外看,倏地眼睛一亮,立即迎上来:“仙君,你们总算来了!怎么样,路上碰着什么人没有?”
“哪还能有什么人,你家出这么大事儿,大家不搬走就算好的了。”方濯叹一口气,眼神往里瞟了瞟,“死的是谁?”
“您猜怎么着?仙君,”孙朝看着火急火燎,但语气却幸灾乐祸,“正是赵如风那小情人!那个姓张的!”
“张蓼?”
方濯不由反问。廖岑寒问道:“怎么会是张蓼?不是说你们家那冤魂只骚扰外室吗?”
“最开始是,可现在不是不同了吗,之前找上他们飞乌山,就是因为这冤魂已经扰到我身上了。”孙朝说,“这样说来,我还一阵后怕。仙君,你们别笑我,我不如你们见的世面广,一只鬼就把我吓死了。不过,昨天晚上它去杀了那个姓张的,而没有对我动手,可能是因为这个。”
孙朝带着他们到了自己卧房前,方濯一瞧,发现在那门上贴着一张符。
他小声说:“这个,卖给我的那位仙君说,叫‘驱魂符’。只要贴上,任何妖魔鬼怪都无法接近,说不定,正是这个仙符起的功效。”
孙朝声音虽小,但不难从面上看出三分得意,明显是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怡然自得。廖岑寒只看了一眼,就喉咙里一滚,哽了一下,下意识道:“孙公子,这不是——”
方濯猛地从背后用力一拍他,拍得廖岑寒身子往前一踉跄,差点一头撞上门框,却也让他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立即改口道:“这、这不是我们山的符,孙公子,我看,您是上当了。”
“廖仙君,是您听错了吧,”孙朝笑道,“我也没说这是贵派的呀?只是个普通的驱魂符罢了,说不定在除却贵派之外,还有的门派在做,随便买来一个就是了。”
方濯笑道:“他听岔了,孙公子别介意。那位仙君既然说让您贴着,那您就好好贴着,别叫冤魂来捣乱就是。”
孙朝拍一拍掌,哈哈笑道:“这不就是没来吗!您别说,仙君,还真挺神!死的是那小子,虽然是死在我家里,但我还挺高兴。仙君,您也别说我没道德,他勾引我老婆,坏我的好事,还非得住进我家,这不是死得其所吗!我还觉得他死得晚,苍天不开眼。照我看,这种坏胚子刚生下来就应该丢到河里淹死!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觊觎别人家的娘子?”
孙朝看上去确实十分高兴,手舞足蹈,甚至全然不顾赵如风还在场,便扯开嗓子叫着要大摆宴席,气得赵如风眼泪还没抹完就跳起来骂,就挥着扫帚要打,叫方濯拦住了。那张蓼死在前一夜,据赵如风所说,她找了间偏房将张蓼安置下,睡前两人还倚着门说了会儿情话,醒来后一进屋,便发现张蓼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已经气绝了。
赵如风抹着眼泪,在侍女的搀扶下坐在床边,哭哭啼啼地哀叫个不停。情人死了,她心里分外难过,一个劲儿地盘点张蓼生前给她的誓言,又算张蓼生辰年月日,喊着要让他入赵家祠堂,折折腾腾得半天不安生。她哭得太伤心,没力气打人,就只能嚎,哭得人耳朵都起水泡。一根手指颤颤巍巍的,从天花板点到地底下,一件一件地数,一声一声地算,声音若一只铜锅在灶台旁被咣咣敲响,声如惊雷,震得房梁也接连抖一抖,犯了病似的。
赵如风细数着张蓼的好,伤心得像死了儿子。她涕泗滂沱,浑似要将张蓼哭活般专心而无比用功。方濯抱着肩膀,冲廖岑寒使了个眼色,方才他已查看过张蓼的伤势。廖岑寒冲他点一点头,也不再管在一旁哭天喊地的赵如风,请了孙朝来,拱一拱手,说道:
“孙公子,张仙君究竟是如何遇害的,我们差不多已经了解了。请您让孙夫人到隔壁避一避,我们有话跟您说。”
“这好办,”孙朝忙道,“就是说嘛,男人之间的事要什么女人插嘴,你们等下,我这就喊人把这个娘们给拖走……”
“娘们?你他妈喊谁娘们呢!孙朝,老娘给你脸了!”
赵如风虽然坐在床边哭得几近不省人事,帕子都湿了两条,却明显正竖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闻言一时忍不住,啪地站起来,甩着那条湿透的帕子就往孙朝脸上砸,边砸边哭叫道:“孙朝,狗崽子,你好意思说,好意思讲?我为你们孙家做了多少,你自己点着良心好好算算!”
“你!你别瞎说!就这点能拿出来威胁威胁我了!”
话虽是这么说,孙朝的声音却一点点弱下去。方濯倒一下来了兴趣,问道:“公子家务事,咱们能听听吗?”
“您看您说的,要是您想听,我怎么能不讲给您,”孙朝不由压低声音,心虚地转一转眼珠,“不过您别听赵如风的,她从嫁给我时就这样,整一个疯婆子,听她的,半句真话没有。”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方濯冲他伸一伸手,朝着门外一请,说道,“既然孙夫人难请,那便有劳您移步另一间屋,咱们有话谈谈。”
赵如风难不难请,方濯不知道,不过如果叫孙朝去请赵如风,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是请不走。屋里还有个张蓼,站在人家尸体前面谈人家自己,方濯总觉得有点膈应。更何况,接下来要问的,甚至并不是那么尊重他——再一时不慎把人家给气活了,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孙朝遣散了下人,亲自为他们二人端茶倒水,泡的是上好的茶叶,用清晨收起的露水烧满一整只茶壶,可谓是做足了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