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了一跳加上腿脚犹豫撤退得太赶,我脚下一个踉跄就感觉自己猛然向后跌。
我摔了。
……差点。
手腕被抓住。银色的闪光剑一般刺破毛玻璃的朦胧,和梦里的温柔月光重叠在一起。
是斯库瓦罗。我眨了眨眼,辉光散去面前人的面孔更加清晰起来。是十年后的斯库瓦罗,拽着我手腕一脸惊异。
我睁大眼看他,同样感到惊讶。
他什么时候变成静音款了?难道十年真的足以改变……“Voi——!!这都能摔?!还有那边你给我解释解释怎么回事!”
改变不了。
我借力站起身痛苦地揉了揉耳朵。啥都没改变,他嗓子保养得真好。
斯库瓦罗似乎很生气。之所以说是“似乎”,是因为他那神情里好像还夹杂了一点如释重负,一点好笑,仔细揣摩起来可能还有一点怀念?
我困惑地盯了他脸几秒,换来一个恼火的暴栗。
“看我干嘛!”他大吼,“看外面!”
“哦哦。”我捂着额头随口敷衍,又就着手的遮挡快速瞥了他一眼。
十年后的斯库瓦罗头发长长了很多,类似M字的刘海已经长得盖过眼睛,大部分被他拨到两边,只有一缕短了点的发丝从中间垂下,显出一点过去发型的影子。
——Xanxus那都看不太出以前的刺猬头的发型了。
我漫无目的地瞎想着,眼神顺着斯库瓦罗手指的地方看去。
“怎么了啊?外面怎么了?还有‘哪边’是‘怎么’回事……”我一下子止住嘴。
洗漱间门外,我醒来的卧室,他示意的地方,满地狼藉。
皱皱巴巴的被子,大部分掉在地上只有可怜的一角还扒着床角;陶瓷摆件……的几片碎片躺在桌子附近的薄地毯上,从形状大致能猜出来它曾经是一只漂亮的小白天鹅;再旁边,椅子还很完整,然而只椅背一侧抵着墙支撑着,少了那堵墙马上就会倒在地上。
宛如龙卷风过境的惨状。
我,我没话给自己解释。
斯库瓦罗骂了我两句,我低头乖乖认错。
我十分理解。要我是他,主动来叫人起床吃饭,结果进到房间看到这种景象,我也会血压骤升,以为房内人遭遇了什么不测。
这时候对于被关心的人来说,最好的情况是Ta确实遇到不测等人来救。
最坏的则是我现在面对的这个情况:我安然无恙,而斯库瓦罗因担心焦急产生的应该针对敌人的怒火,从不存在的敌人身上转到我身上。
比如:
“找厕所要把房间都撞烂?”他冷笑。“眼睛没睁开神经也没反应?你反射弧干什么吃的?”
我忍了忍,小声给自己辩解:“不。”
“首先,准确来说我在找洗漱间,因为我的第一需求是补上昨天睡前的那次刷牙。”
“其次,我刚才睡懵了,又太着急了没什么感觉但现在……”
现在胯骨和小腿已经隐隐作痛,估计撞掉小天鹅,绊歪椅子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俩。
斯库瓦罗听都不想听,我还没说完他就直接往外走。我很感谢瓦利亚制服没有斗篷,要是有的话斗篷估计已经甩到我脸上了。
我追在后面:“欸等等!”
他走太快我会迷路的!
虽然在调查奥塔比奥的遗留资料时我确实和斯库瓦罗地毯式搜查过这里,但过去十年这城堡明显翻新了很多次。昨天贝尔强迫我去的小房间,在十年前就没有!
十年前的我最熟悉的应该只有这个基地的外壳了。
我跑了两步,还觉得疼,索性直接撞到他胳膊上扯住他胳膊让他减速。
“别走那么快啊!”我小声装委屈,“刚才没睡醒没感觉到疼,现在骨头疼了。”
我出这招是很有一番考虑的。
斯库瓦罗一双眼睛是冷冰冰的银色,又叠加下三白的眼型,看上去冷酷又凶狠。但他肩负的作战队长的职责要求他考虑到瓦利亚几乎所有细节。为了效率最大化,为了达到百分之九十的任务成功率,他根本没办法冷酷凶狠地对待队员——强迫身上带伤的人出任务最终损害的是瓦利亚的利益。
而且从实践上来说,示弱策略大部分情况下都能成功,除了被他揪着去看医生不看不行,把我逼得翻窗逃跑那一次。
另外我也早已做好袭击杀手,然后被杀手的条件反射怼一下的准备。所以我这一扑十分机智地只伸长了胳膊,给他留下向后肘击的空间。
万事俱备,只差他被我拽住拖乱步伐。
但后来发生的事我完全没预料到。我拽住了他,他右手臂确实曲肘了,却只是很克制地弯了一个不锐利的角度——如果我完全扑上去,那应该扎扎实实地被支撑住。然后不知他怎么动作,我拽着他手腕位置的右手手心就空了。
而后,取代十年后冰凉的新款制服的,是被体温熨帖地微温、质地十分柔软的皮质手套。
指尖到掌根全是相同的触感。
这这这这这——我脑子嗡的一下,懵懵地抬头看他。他好像也僵住。
他扭头看我或者没看,我不太清楚,因为头脑里纷纷乱乱全是过去的片段,鲁斯利亚打了他一拳我下意识搀扶碰到的带手套的义肢、在第一次做任务时为了确定伤情摘了手套露出的苍白的手。
不,不管怎么样都是事出有因,怎会有这种亲密似十指相扣的动作而且他怎么这么熟练好像这个情节发生过无数遍——
“疼死你活该!”噪音在耳边炸响。
斯库瓦罗非常自然地在噪音的遮掩下再换了一次手,甩开我胳膊之后又像普通同伴一样拽着我胳膊让我往前走。“随便扑一个杀手,你找死吗?”
我还有点晕不知道说什么,眼神四处乱飘瞟到他银发之中露出的浅粉色耳尖又是脑子一卡。
嘴仍然在挣扎挽回颜面:“又不是别人……”
——还不如不说!真想再抽自己一巴掌!
“而且——!”太心虚了,我提高音量假装自己很有底气,“就算撞烂了房间,我赔钱就是了!怎么说疼死我呢!”
“摔点东西不至于被这么记恨吧?要不盼我点好呢?”
“没良心的小混蛋。”他甩我一眼,“你把这句话说给Xanxus听听?”
“我们不盼你好……哼。”他又冷笑一下。
他笑得我心里发虚。倒不是我假设他们言语迫害我的原因。我怎么感觉斯库瓦罗说得那个“我们”,好像并不是瓦利亚所有干部的意思呢?
按理说到了瓦利亚我应该彻底放松下来,可我总觉得内心深处仍然惴惴不安。
斯库瓦罗又把我往前拽让我走到他身前。这大概是他的保护的意思。
之前在去找夏马尔时候就是这样,那时我被夏马尔气到没有注意,现在反而想起来是他站在我身后,以保护者的姿态帮我把夏马尔挡了出去。
我能感觉到他目光时不时落在我身上,即使次数并不多,可重量仍然让人感觉惶惶。
思来想去我最后觉得是穿越的时间点太糟糕。我才刚刚加入瓦利亚得到他们的接纳,就一下子病倒,而后晕乎乎被砸到这个世界面对积累了十年的情感。
在他们眼里或许我是过去的Passero,看着熟悉又有几分怀念,可我的的确确尚未与他们建立那么深刻的关系。
哪怕是建立了一定联系的Xanxus和斯库瓦罗,十年后对我的态度又十分诡异称得上暧昧。我很刻意地去忽略了,但困惑与穿越的惊惶随着一件一件事的发生愈发明显。
……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小偷,享受着并不属于我的情谊带来的好处,还根本没办法狠下心切割。弱得只能靠别人保护的我也不能主动切割。
乱糟糟的思绪在看到餐桌之时烟消云散。
中餐!
中餐啊!
那是满满一桌的中餐啊!!我口水,不是,感动的眼泪马上要从嘴角流出来。满打满算我得有快半个月没吃过正经中餐了!
这对于一个中国胃来说是多大的摧残!
站在我身后的斯库瓦罗轻推了我一下。
“你刚才说什么?”他站在台阶上,视线由上自下自然而然产生一种傲慢。但舒展的眉头和上翘的嘴角让他看起来更有点得意。“瓦利亚不盼你好?你看看还有谁记得给你准备这些东西。”
这下我感觉感动的眼泪要从正确的地方掉出来了。
“啧……还看我干什么,你不饿?”他又推我一下。
我们刚从楼上下来,还没下完台阶,他推得就不是很重,只是轻轻那么一下,叫我赶紧去吃。
而后餐桌上的人也注意到我们这边。
“欸?Peppe醒了啊?”鲁斯利亚笑,“想让你多睡会,斯库说你会饿就去叫你起床了……”
“完全~多此一举。中餐这个味道就能把她勾下来了。”贝尔道。
列维已经吃上了红烧肉,闷闷说了一个大概“我同意”的话。Xanxus一如既往坐在长桌一端,闻声望过来。
他弯曲手指敲了敲桌子。
是我所熟悉的,他十年前就开始用来吸引我注意力的动作。
十年前我觉得他像在训狗,但碍于暴君的威严不敢反抗,十年后我决定把它当作开饭的号角。
在斯库瓦罗的催促下我快乐地飞向属于我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