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混沌中,夜久梦见了无光之溟。
那时他们两人暂时休战,在彼此的猜忌与怀疑中同行。
对于他而言,这场邀约本就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玩耍——与神之使徒合作虽然危险,但也符合他肆意妄为的个性;再加上对方是他喜欢的模样,而且实力确实强大,有与他并肩的资格,所以怎么也不亏。
当然,群青的态度也模糊不清,夜久完全看不出对方是识时务地真心合作,还是依然时刻寻找着机会、以完成众神的嘱托——不过考虑到就算他屡屡做出危险之举,对方却毫无怨言,夜久便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直到他们误入了寒冰之地。
在那个鬼地方东躲西臧好几个星期后,夜久终于不堪寒冷与无聊,无视了对方的警告,随手猎杀了一只无名毛兽,然后钻进血淋淋的尸体下睡觉取暖。
等他醒来时,群青正坐在毛兽的背脊上。
当时夜久很是惊讶,揉了揉眼睛,才确认没看错。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毛兽鲜血会吸引它们的同伴,太危险了,所以不想干么?”
群青丝毫未动,声音低低地从黑暗中传来。
“这里暖和,而且你既然已经一意孤行,便只能来一个杀一个了。”
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属实让夜久有些咂舌,“来一个杀一个?巡溟员,你怎么比我还狂妄,这可不太健康咧。”
“能做到的事,何来狂妄一说?”
“哈哈哈哈,竟然有几分道理……真没想到,巡溟员你竟然也是个疯子。”
群青这才低头看向他,“要疯子收拾残局,那便只有同样是疯子才能做到了。”
“……啊。”
那双银眸中闪着明灭的微光,让夜久有点晃神。
他随即意识到什么,转头望向四周,发现不远处又多了数十具尸体。它们大抵是他沉睡时被死去的,只是猎杀者的速度极快,而且动作很轻,所以他才没被吵醒。
而在更远些的地方,还有更多活动着的黑影,它们贪婪地环伺着,却因为同族的惨死,所以迟迟不敢有进一步动作。
见到此景,夜久的心脏多跳了一拍。
在魔兽之地入眠,他当然早做了警戒,全然不需要另一人的帮助。群青大抵也是知道这点,却依然如此去做,倒也意外地流露出些体贴。
这个家伙,难道只是不想我被打搅?
呵呵……巡溟员似乎……比想象中更有趣,看来不仅仅是只有脸和实力嘛。
“啧……作为神的奴仆,本该完成神命,现在反而保护我这种凶星,不怕会遭到深空的惩罚么?”
群青似乎一如既往地冷淡,但唇角却似乎绽开些许弧度,语调也显得漫不经心、甚至略带嘲讽。
“即然在无光之溟,这还有什么关系?”
“反正诸神止步于此。”
-
夜久醒过来。
真是愉快的往事,他心想。
那时的群青只是个难解的谜团,他虽然确有兴趣,也不过是消遣,直到那突如其来的直率,击穿了他的一切玩味——如同华美傲慢的巨龙主动离开堆满黄金的深穴,走到阳光之下凝视他,目光充满野性、警惕与探究之心,却又唯独不带敌意……如此惊心动魄的场景,让他如何不驻足回望?
恍惚了几秒后,夜久这才突然想起,自己本应在疗伤却中途昏迷。
于是,他一个激灵地坐起来,发现身体的疼痛似乎已经减轻。
群青抱着双臂,靠在墙壁上,虽然面无表情,但却似乎莫名有点不高兴,“你醒了。”
夜久立刻明白过来,“是你对我下咒?”
“当然,连那种咒语都能中,看来你确实非常虚弱了。”
冷不丁地被戳穿秘密,夜久瞬间生气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你竟敢对我下咒!”
“又不是第一次了,不要这么激动。”群青语气理所当然,“若不是我的治疗,你现在还很难正常活动。如今我们困于地下,自然不能让你继续行动不便,免得拖后腿。”
”你……”
夜久噎住了。
即使掩饰得很好,群青还是会偶尔流露出轻微的控制狂本性,甚至为此不择手段。夜久一直不喜欢这点,更况且对方几个小时前还好好的,现在突然变成这样,也不知道抽得哪门子风。
只是那理由实在冠冕堂皇,他无从反驳。
“谁……要你这半吊子的治疗啊,比我自己的差远了。”他先是小声嘀咕,然后骤然提高了声音,“都是被你的锁链限制了行动,我才受这种重伤!现在已经帮你打了安努维斯一顿了,你也该给我解开了吧?我最近可是老老实实的,没干过什么坏事!”
群青语气依然慢悠悠地,“安努维斯又没死,若是现在松开,你脚底抹油溜走了,那谁来完成接下来的事?而且,你既然最近没为非作歹,那么好像也没有什么回归本体的必要。”
“你…你这是无赖!不讲道理!”
“没错。”
“……”
夜久恶狠狠地瞪着对方,却说不出一个字。
群青却好似没注意到他的不满,毫不留情地继续拆穿,“附身类的法术,多半是旁门左道,需付出极大的代价。你因此受到重创,也是活该,别想赖到那条锁链上。”
夜久如同一条踩了尾巴的蛇那样跳了起来。
“哈?要不是为了给你做的缺德事收拾烂摊子,我会变成这样吗?不,应该说,要不是你在四十年前,自作聪明地把安努维斯放了出来,现在我们怎么会到这幅境地?”
群青翻了个白眼,面对指责不为所动,“当年我已经将双月之丘彻底封印,而且也多次警告子爵其中的危险,是他一意孤行,岂能怪到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