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只是草药。”
“什么叫没事,非要让你上刀山下火海才叫有事?”
程据第一次见到贾南风是在多年前浴佛节的一场灯会上,当时他的生父时日无多,而家中无后,于是便把他接了回来。他每日都被困在家中学习医术,同时还要承受周边人的横眉冷眼,日子过得很是压抑。
而后他与周灼通上信,二人约定在浴佛节那晚相见,却不曾想与贾南风一行人撞个正着。
程据知道是贾南风把周灼从红胭堂里捞出来,是她帮周灼谋求一份官职并摆脱原先的贱籍,也是她让周灼掌管现下洛阳第一大脂粉铺吾琁室。
所以当周灼让他对贾南风多加帮扶时,他没有多想,只觉得周灼是想报答贾南风的恩情。
但哪里有人报答恩情是这么报答法的!
宫里那位让他顺手管管吾琁室,他倒是好,不仅把吾琁室的胭脂做到洛阳第一,还把业务拓展到农业,但自己愣是一点蝇头小利都不取。
宫里那位想去白马寺见友人,他马不停蹄地给人安排。宫里那位生病了,他整宿查看医书。宫里那位怀孕了,他又立刻搜罗各种补品给她补身子。
这哪里是报答恩情,这简直是以身相许,还是不要名分的那种。
程据观察着周灼的表情,试图从中挖掘出点别的,却见对方眼神坚定,一点没有想改变主意的样子。
“你不会是爱慕皇后娘娘吧。”程据努努嘴,终是说出心中的猜想。
周灼没说话,这点程据早就预料到。
很多话若是不说出口,还能抱有希冀,但一旦说出便如开弓的箭,不能回头。
程据原是想说一些劝导周灼的话,但看到周灼的模样又有些心疼。
他和周灼本是无根之人,对世间缺乏归属,对万物没有执念,对人世间亦没有依恋,所以他们才可以那般毫无愧疚地利用他人,伤害他人。
如今周灼好不容易对一人产生了执念,可那人为什么偏偏是皇后娘娘呢......
*
程据最后还是拗不过周灼,于是在运药入宫那日,他将周灼给藏进了木箱之中,再在顶上覆盖上一层草药。
程据给周灼一方绢布用来捂住口鼻,防止他被草药的味道给熏到,发出什么声响。
因为程据与宫门的护卫都是老相识了,所以宫门的护卫们只是简单点了点人数,看了看木箱里的东西,然后就这么把程据一行人给放了进去。
入宫后,程据寻了个偏僻处,便将周灼从木箱中给救了出来。果不其然,周灼的手上接触到草药的地方已经起了红疹。
程据见到周灼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行为,忍不住刻薄道:“早知道当年就不帮你医治皮肤了,白瞎了这幅好皮囊。”
程据说是那么说,但还是从袖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膏药递给周灼。嫌弃归嫌弃,他还是舍不得见到周灼这好皮囊被毁。
周灼接过药膏,随意地涂抹了两下后问道:“长秋宫在哪儿?”
“你放心我会带你去的,只不过现在这个时辰长秋宫里人来人往,我如果突然搬个箱子过去势必引人注目。”
程据倒不是说笑,长秋宫是后宫里面侍卫婢女最多的一个宫殿,这白天运一个箱子过去,肯定会被许多人看到。
但晚上便不同了,夜间值班的人少,且黑灯瞎火的,即便周灼被人见着,也可以糊弄过去。
程据瞅了周灼的脸,这张脸若是白天被看到,是真的不好糊弄......
*
入夜,周遭的空气也冷了下来,白日里精彩的天空,如今只剩一轮明月悄然地挂在天边。
程据给周灼换上了一身太监衣裙。
宫里太监服饰,形制普通,用料一般,一般人穿上这衣服,光芒多少要被掩盖几分,但如今这衣服穿在周灼的身上,反倒是给他带来了几分清丽。
这让程据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了衣服。
“抬木箱的人很快就要来了。”程据推了周灼的肩膀一把,示意他赶紧钻进箱子。
周灼跨入了木箱,也并没有把程据推他的事情放在心上,这若是放在平日里,周灼绝对是要推回去的。
程据看着周灼挂着笑意的脸,放在木箱盖子上的手久久没有动作。
周灼蜷缩在箱子之中,见程据久久没有盖上盖子,于是抬头问道:“怎么了,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程据一只手扶在盖子上,沉默了半晌后说道:
“皇后娘娘与从前大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