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洗漱时,珠娘也不理会我早晨混沌初开的大脑,便自顾告诉我最近这俩日城中发生的大事。
“女郎还记得那卫家女郎卫灵玉吗?”
“有些印象。”之前贾褒来贾府做客时,曾提及过这名字,说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总之好听的词都用到了她身上。
“前段时日,太子得到一副卫女郎的画像,说是一见倾心,然后还同皇后娘娘说要娶她。”
透过铜镜,我看着阿宸将金色镶珠钗一个接一个地插入我的发髻中。我向珠娘问道:“你听谁说的?”
“就......大伙都这么说。”
珠娘消息渠道多,但她的消息大多都是经过好几手的,所以只可信六七分。
阿宸弄好发髻后,我看着镜中的成品,还是觉得太过夸张了,于是朝阿宸摇摇头,示意她帮我换一个发型。
阿宸于是将刚插上的珠钗又一个个拆下。
珠娘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是因为提及了卫灵玉所以生气了,于是继续说道:“卫家素擅作画,提交的那画像定是美化了不少。”
贾南风向来不喜卫灵玉,世人皆道贾南风丑而短黑,而那卫灵玉则是倾城绝色、才气出众。若只是单面的评价也就算了,这踩一捧一的做法,贾南风能喜欢卫灵玉才有鬼。
而珠娘作为贾南风的贴身婢女,也在潜移默化中对卫灵玉产生了恶意。
阿宸帮我整理好头发后,便说与我有事要说,让珠娘出去待会儿。珠娘虽然嘴上嘟囔我俩要说悄悄话不带她,但还是听了阿宸的话。
珠娘在这个院子里待的时间最久,所以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众人都会来询问她。但阿宸来了后,珠娘的权力似乎逐渐转移到了她身上。也不知阿宸是做了什么事,才让这个院子里的其他人这么听从她的安排。
珠娘走了后,我问阿宸:“发生了什么事?”
阿宸道:“李夫人约你一聚。”
李婉?我有些惊讶,我原以为之前那次后便不会再见,如今对方越过贾充来约我,也不知所谓何。
我问道:“她让我去干嘛?”
阿宸摇摇头,说她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听说届时李婉的两个女儿贾褒和贾浚也会去。
若是之前没见过李婉,我定会认为这是一场鸿门宴,但便是因为见过,我知她定然是不屑于做出这些事的人。
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她找我究竟是为了何事。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李婉这人并不简单,尤其是她对贾南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善意,光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有所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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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来到了永年里时,永年里还是如前些一般无嚣无尘,想自己第一次来李府的时候还是冬风萧瑟,如今却有些盛夏蝉鸣。
我与阿宸在李府门口未待多久,便见素槿推开厚沉木门,依旧挂着素净柔和笑容。
我视线触及素槿,嘴角勾起淡淡微笑,轻声道了句:“素槿姑姑。”
素槿见我喊自己姑姑笑容更深,抚起我的手,眼中充满慈爱:“女郎快进去吧,夫人一直念叨着你。”
素槿虽为婢女,但却与李婉相伴多年,甚至还陪她一同度过了最艰苦的流放时期。患难之交最为珍贵,所以素槿也备受李婉的尊敬。
李府的庭院景象虽没有冬日晶莹透亮,但也多了一份舒适静谧。李婉坐在庭院摆放的胡椅上,扇着便面。
李婉看见我后给我指了一个位置,微笑道:“阿南来了呀,快来坐。”
我坐在她所指的那个位置,那个位置正处于树荫下,十分凉快。
阿宸和素槿一同去了厨房取糕点,所以此时庭院里就只有我和李婉在。
我和李婉一时无言,场面倒是有些尴尬。
李婉给我倒了杯茶,然后说道:“阿褒和阿浚等会就来,你先喝杯茶。”
我端起茶杯小酌起来,紧接着便听到李婉感叹道:“我们快有半年没见了吧。”
我点点头说是。
李婉道:“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
当然是脂粉店,但我并不能同她说这些,于是便拿府里请来的老师传授的内容来说:“就《女诫》这些。”
李婉闻言似是有些惊讶:“哦?想不到你竟喜欢这些。”似乎不太相信我会看这些。
我看向李婉,不知她是否话中有话,像《女诫》这类书籍可以说是名门女子的必读书目,阅读这些难道不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吗。还是说李婉认为贾南风是不学无术之人,所以不会去阅读这些?
李婉问道:“怎么样。看了这些后有何体会?”
其实李婉猜的是对的,我确实没怎么看女诫,甚至每次老师来上课的时候我都是混过去的。
我倒是没想到她会问我对这本书有何体会,于是我打着马虎眼说道:“说的挺有道理的。”
李婉用便面盖住半张脸,但从她的弯弯的眼睛也看得出她此时其实是在笑。
虽是揶揄之意,但李婉这个反应也让我放松不少——她都不认真,我又何必认真。
李婉道:“你倒是和我说说你认为哪里是有道理的?”
李婉笑归笑,但还是不肯放过我。
我在脑中努力回忆有关女诫的记忆,而后胡诌说道:“时刻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养就勤劳节俭的习惯,诸如此类的美德不论是何人在何年代,都是需要的,我认为这便是《女诫》可取之处。”
“既有可取之处,那阿南所谓的不可取之处又是?”李婉发现了我说话的漏洞,立刻追问道。
说话不说太满只是我说话的习惯,如今却没想到给了李婉一个反扑的机会。
其实女诫这本书我并非一点都没有看,在我看来,女诫不可取之处无非便是那些过分捆绑女性的三从四德罢了,让女性失去自我,依附于丈夫,以丈夫为社交核心,以此扩张,对其中的人尽力讨好,而自己则落了个虚无的位置。
但话又说回来,这些内容在这个年代也是合理的,毕竟文化土壤是这样,如果突然冒出一个人宣扬女权,反倒是违逆了时代趋势。
我只想顺势而行,保全自己,并没有想要在这里做些惊世骇俗的事情,更不想违逆时代发展洪流。
李婉曾写过《典式》,虽然我并未读过,但估摸着内容应该与《女诫》差不多。
如果她是信奉女诫那套,若是我将我真实想法和盘托出,怕是今日这饭还没吃到便会被她赶出府外。
正当我进退维谷之际,素槿带着贾褒和贾浚走进了庭院。
贾褒和贾浚见到我并未惊讶,我想应是李婉提前同他们说了这事。
当然除她们俩外,司马攸和赵述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