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平才慢悠悠接过热毛巾擦手。
童心尘摁住他手,抓他手去抓虾子,就着他手吃。看他面红耳赤十分满意。
“再来一个。”
许安平的手又伸进了碗里。
哎呀!
被新婚燕尔闪瞎狗眼的弟子们火速低头,专心干饭,目不斜视。
有个弟子吃得快,已经搁筷子了。
萧腊八看那俩人还在你侬我侬。想来还需要好久。
灵机一动,举起手大声嚷嚷道:“小二,菜吃得差不多了。听说聚仙楼的干果子不错。有什么推荐的没有?”
聚仙楼的菜这辈子能吃几回?还有果脯肉干?吃饱了的弟子们也纷纷坐回去等着。
听小二报了一轮,萧腊八倚着桌子开始随意点。
“那就,再来个梨条、胶枣、林檎干、樱桃煎。哎,你们要吃什么自己点呗。”
小二一听这可都不便宜,回头看许安平。
童心尘正环着许安平的手量尺寸呢,被人打断不开心。简单粗暴替他回了句。“点。随便点。记他账上。”
许安平点头称是。
有人埋单!众人兴高采烈点菜。
“小二,有啥好吃的?”
穷鬼没见识。刚不是报过一轮了吗?小二白眼快要翻上天了。“我们聚仙楼就没有不好吃的。”
“杨贵妃吃的那个荔枝龙眼有吗?”
“不是时候。得等到夏天。”
“我二舅的东家喜欢吃一个叫玉板鲊的东西。就桂花酿。每天如此。”
“你那个在黄员外家里做护院的二舅?”
“是他。”
方才被翻白眼的弟子硬气起来。“来个这个玉板鲊。你二舅的东家还喜欢吃啥?”
“枇杷膏儿。”
“来一个。”
这个二舅的外甥一下子成了人群中的焦点。他苦苦思索着年前探亲时候二舅吹的牛逼。弟子们挨个儿点了起来。
“我要一个那个召白藕。”
“来个烧肉干脯!”
众人陆陆续续又点上了些。小二一一记下回去取。众弟子们满心欢喜坐着等尝鲜儿。
这一静,弟子们又尴尬得想跑了。
掌门,掌门夫人,秀恩爱能不能注意点儿分寸?
童心尘摸完手又起身拨弄许安平的头发。
“要不回头我给你打个鸿雁苇上簪?还是做个狗年吉祥开口镯?”
弟子们,低头喝茶,假装看风景,抠脚。怎么着也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然怎么扛得住耳边那俩人甜蜜低语?
“简单一点就行。”
“那就鸿雁苇上簪。你等我几个月。”
“你自己做?”
天命马洪福来之前,老爷子拿他当继承人来着。逼他看账、打簪子。结果,童心尘苦笑。不再去想过去的事情。“看不起我?就要给你做一个。”
许安平终于察觉到了店里异常的死寂。悄无声息想结束它。
童心尘才不管这些。他这个二少爷从来就不管别人死活。再者说,他俩一个大当家一个大掌门,能有几日这般悠闲?
“别动别动。你倒是适合复杂的。太素了不好看。錾刻?”
许安平想起店里收了个点翠镶珍珠宝石金山水图。鱼鳞鸟羽片片可见。
“店里还有鎏金花翅银冠、立羊形嵌宝石金戒指你可以看看。”
童心尘奇怪了,这种高端货色没十天半个月出不了货,失败的可能性极大,再者说,他们家三代经商,哪里来的王侯将相做买家?
“你其实对你们家生意很了解嘛。”
童心尘不愿意跟童家扯上一点儿关系。换了别人他该发火了。可对着这张脸,他只是揪着人耳朵,嗔道:“少废话!回答我。”
“啧。家姿喜欢。”
哦要把家业给家姿接管,吸引家姿的兴趣。将童家这烫手山芋扔出去。换他俩一个悠哉好日子。可是,“代价未免有点太大了吧?”
“庸凡派马家倒是常与达官贵人为伍。没事儿。你要是卖不出去我帮你联系马家。”
高秉天正要数落他公私不分,送果子的来了。
“家姿?怎么是你?”
托盘上是一锭银子!
许安平收,童心尘抢了。
“怎么回事儿?”
从小养大的老虎再凶也是有主的,主人指东他不会去西。即使,老虎早已长大。
许安平一听便知他要发火。火速跪下,捏耳朵,这是刻在骨子里的顺从。
怎么就跪下了?在场所有人脑子都是懵的。
对这俩人的小把戏,五柳花是门儿清。他忍着笑,装成一无所知的童家姿样子。
“二叔!你要帮我还赌资吗?”
“赌?”
“对啊。我跟安平哥哥打赌你们虚静派这一趟能不能吃超200两。我就在楼下等着算着。本来我都赢了。你们又点了好多果脯肉干。哎呦,我就输了。”
童心尘耐着性子将银子塞家姿手里。“这是你今年的利是钱。”
童家姿小脑袋转了转,糊涂了。他好像提前收到了压岁钱,又好像没有收到钱。
童心尘转身面向许安平,脸色变得凶狠。
“起来!让你跪了吗?”
许安平直起身子。他长得高。童心尘要抬头看人。气势全无,还怎么骂人?
“跪下!”
许安平又听话跪下听训。乖巧得让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你教他赌?他才几岁?!”
瞥见家姿小身板儿僵在原地,许安平火速上前将人抱在怀里捂着耳朵。
童家姿一双小手费尽力气扒开许九斤两根手指。瞪圆的大眼睛从指缝里眨了又眨。
开始了开始了!师父又挨师娘骂了!师父怂了!彻彻底底地!一点儿也没有反抗的意思!
“还有你!几岁了?十岁了!还要人抱着。”
战火弥漫,无端被烧。童家姿眼眶一红泪水就要滴溜溜打转。
许安平擦擦他的泪,冲童心尘张开双臂。“过来吧。”
“干什么?”
“你不是也要抱抱吗?”
虚静派各弟子火速找四周哪里有星星太阳。
童家姿也不禁捂嘴憋笑,哭都忘了。
童心尘一口气堵到了胸口,涨红了一张脸。噌的一声拔出长生剑来。
“跑!”
许安平抱起家姿,一个原地翻滚到了栏杆旁,手一撑,已经飞身下楼,扬长而去。
萧腊八看时间差不多了。戏要开场了。上前一步问,“掌门,我们还去永明邪教吗?”
“去呀!干嘛不去?”
昨日去扫墓发现了盗墓贼,家发被开棺。结果发现坟头一缕青烟袅袅飘出。再挖坟,眼瞅着家发尸身化青烟最后消失不见。着实古怪。
一查发现英才不但是永明神教的人。还是忠实信众,每次堂会都会添香油钱。死前一日更是亲自上门,捐了50两。童家本家账本上没有记录。但,清平县的工坊账本少了50两。
所以才来永明邪教清平县分堂。
在此之前,他有一件事要问问萧腊八。
他转身,剑鞘直指萧腊八。“小喇叭,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他刚才就在你旁边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童心尘知道问不出什么来。收了剑,搂着人,好生教导。
“这个师父就要好好教你了。媳妇儿呢,不是用来质问的,是用来亲亲热热的。惹恼了媳妇儿的人呢,会没有媳妇儿的。晓得吧?”
刚到永明邪教门口,就见众人跪在地上,唱着:仙道渺渺人道迢迢天道昭昭妙妙妙妙。
听到猫叫的时候童心尘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问题。
高秉天在他耳边纠正道,“是妙手回春的妙,不是猫猫叫的喵。”
不管哪个,都是十二分的诡异。
进得屋里,雕廊画栋,堪比那皇帝行宫。
众弟子看得眼花缭乱,也心疼被骗的信众。
这盘龙绕柱、有凤来仪,哪一个不是劳苦大众的血汗钱?
那古怪的礼仪,左拜拜右拜拜着实讨人厌。
多聪慧的人都要被这傻礼仪同化,变得不太聪明。
童心尘下定决心铲除永明邪教这个毒瘤。现下,时机不成熟,只得忍着恶心和主事之人谈判。
所幸那面纱之下是一颗七窍玲珑心。
童心尘甚至有些可惜这名叫童江雪的女子屈才在此地。
他俩虽是初见,偏偏性情相合,对彼此都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谈判就在这一片和谐中结束。
众人前脚跨出永明邪教门槛,后脚李狮湖就依照计划,扑过来抱着童心尘大腿求救。
“恩人救我!”
她蓬头垢脸,身后一群彪形大汉手拿着刀枪棍棒追上来。
童江雪解释道:“我们教主在里面施行神迹。此人在门前说什么神佛虚假,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永明邪教敛财骗人,我劝诸位莫受人怂恿。”
彼时,打手们正要将她驱逐出去。
打手们骂骂咧咧将她手手脚脚捆一起,穿在棍子上。似那待宰的肥猪。
此事与他们无关。童心尘没打算管。搬了个酒坛子坐下。
他倒是对这个神迹很有兴趣。
“这个神迹,具体是什么样的呢?”
“让瞎子看见,让哑巴说话,让瘸子站起来这样的。”
“那还真是厉害呢。”童心尘咧嘴一笑,“那么,代价呢?”
童江雪脸一沉,迅速恢复笑脸。指着被五花大绑的李狮湖问,“你不救她吗?”
童心尘慢悠悠顺着她指尖望去,仿佛才看到有李狮湖这个人。
“这是谁呀?”
“她喊你恩人。”
“哎呀,”童心尘慢悠悠换了一边二郎腿翘。“好像,没什么印象。”
这俩人说话急死个人!眼看着李狮湖都要被抬进去了,萧腊八冲上去三两下将人打倒。小心解开绳子。不忘回头骂道:“绑牲畜呢?没事吧?”
李狮湖看童心尘没有一点儿上前相助的意思。挤出两滴泪来。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来。
“我父母听信谗言被他们骗关钱财丢了性命。小女子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哭了不到半分钟,原形毕露。一把抓起路过酒坛子,站了起来。点了火,扔过去。
“你们这些谋财害命的混账东西!姑奶奶我跟你们拼了。”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童心尘将童江雪护在身后,饶有兴致继续看戏。
萧腊八被划伤手臂。
李狮湖哇啊大叫道,“这一位可是虚静派掌门唯一的关门弟子!你们居然伤他!你们死定了!”
“哪个虚静派?”
“和五色派合作的那个。”
“掌门死而复生那个?”
“那个,翻书仙人、落跑大师、半桶水大师、怕怕峰惴惴大师、虚静派之花、雷神私生子?”
“哪儿呢?”
“那儿不是吗?”
打手们商量一会儿,发现童心尘丝毫没有参与的意思。他甚至嗑起了瓜子了!
李狮湖和萧腊八背对背奋战。
李狮湖抓刀的手都要麻了。也不见童心尘来救。怨道,“你师父怎么还不动手?是不是你没啥用?不太重要?”
萧腊八想,这个圈套他一定会进。因为是许安平设的。因为他说了,他需要我在这里,我就会在这里。
如今袖手旁边,可能,“你戏太过了。他玩儿呢!”
“那怎么办?”
李狮湖诱敌,萧腊八趁机突围钻了出去。趴在童心尘膝头喊得撕心裂肺,“师父救我。”
打手们揪着李狮湖头发跟过来。“这真是你们虚静派的人?”
童心尘指指萧腊八,“这个是。”
又一把将李狮湖推回去。“这个不是。悉听尊便,和我们没关系。”
说好的正直善良乐于助人呢?
眼看着李狮湖要被带走,萧腊八大声喊。“她是我名门正娶的妻子。掌门,求你救救她。”
童心尘一脸疑惑,“是这样吗?”
李狮湖抓着自己头发,松开一点。补充道:“是未婚妻。那100两我会还的。我父母的仇我自己报。你们不帮我,我自己来!”
说着,又要冲上去。
童心尘身形一晃,一张符纸定了她的身,一把推到萧腊八怀里。
转身问童江雪,“打坏了多少东西?多少钱?能不能便宜一点。”
三句话,和平地结束了这一场闹剧。
回去的路上,李狮湖跟在人后,乖巧异常。
萧腊八越想越不服气。“掌门,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凭什么受这气?”
“受什么气?你和你未婚妻把人家东西砸了!不赔点钱,还想我帮你把人打一顿吗?这还有理没有?”
“也对。师父对不起。弟子给你惹祸了。”
“没事儿。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一共43两二钱。从你工钱里扣。”
萧腊八捂着心脏,突然觉得身上哪儿哪儿都疼。
山坳处找了个无人的亭子。众弟子在外围护卫。童心尘开始好好盘算这个李狮湖。
“名字?”
“李狮湖。”
“真是他未婚妻?”
“不是。我娘没钱治病,我骗他感情骗他钱的。”
一瞬间人财两空的萧腊八看着四周,总觉得千万双眼在笑话他。扶额假装头有点晕。何敢为抱着狐狸,伸长了毛茸茸飞手顶着他后腰。
“小喇叭,你跟那个女的搞什么鬼?”
萧腊八指横唇间,要何敢为看好戏。
那头李狮湖问,“恩人你很有本事对不对?”
童心尘摇摇头,“算不上,区区一个小掌门而已。也就,打不过我六个师叔,坐忘派温元白。没了。”
这踏马还不是有本事?世上能称之为对手的人只有七个。
李狮湖火速跪下,“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你是半妖。收你为徒……”
丢给鹿白白吧。但是她这份坚韧好像小师妹,他很喜欢。况且这双眼,一看就不是能安心耕田种桑的。
“你为什么要拜我为师?”
“我要报仇,我要杀光永明邪教的所有人!”
童心尘马上打消了收徒的念头。
“冤冤相报何时了。听小喇叭说你无非是想要救母亲。我随六师叔行医济世。医术,略懂一二,可以随你去看一下。”
萧腊八和李狮湖对视一眼,这和许安平说的不一样。
本来应该是入门的。奈何他说能救我母亲。李狮湖心动了。
“你一个人,随我来。”
萧腊八赶上来拦住。“掌门,当心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