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忙碌的一夜,也是沉重的一夜。当这一夜过去,裴济怀照常起床上班,完全没有发现有什么从他心底被抹去了。
凌星在医院里住的这些天,状况时好时坏。钟毓每天都来看望她,每次都是一大早过来,到下午四点才离开。
放在以前,下午四点一到,钟毓便要开始准备老爷子的晚膳。最近,老爷子放了她的假,不用她准备了,可她还要回去照顾裴华萝和裴华煊那对怨种姐弟。
医生说凌星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她精神不振是心理问题导致的,他们治不了,住满七天,她便可以回去自行修养了。
钟毓不放心,怕医生有所疏忽,影响凌星再度怀孕,便把陈道迟请过来给她瞧一瞧。
陈医生说她主要的问题是肝郁气滞,他能给她开几幅中药调养,但重要的是家人的关怀,帮她开解心结,舒肝养血。
也就是说,凌星第二天还是要出院回裴家。
凌星不想回去,趁还在医院里,她拿没剩几天就要高考的裴华萝作筏子,把钟毓提前劝回家了。
钟毓一走,裴华徉紧跟着来了。
裴华徉也每天都来,每次来都是在钟毓走了之后。
凌星想私自离开医院,他却坐在床边,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她,也不说话,静静地一坐一个小时便过去了。
凌星暗暗着急,裴华徉幽幽地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是凌星上初二那年,她喜欢上班里的一个同学,给他写了封情书,当面交给他。
那名男生看都没看便把信塞进了垃圾桶,还与同伴嘲笑她。
那一幕,正好被碎嘴子的裴华武撞见。裴华武当成笑话讲给裴华锦他们听,裴华锦又在家宴上,当着全家人的面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害得凌星被钟毓狠狠地打了一顿。
“书不好好念,坏样学了不少,居然还敢早恋。才多大一点,你恋得明白嘛!”
那一天,大雨滂沱。凌星负气从宅子里跑了出去。
裴华徉找过去,看见她躲在假山后面的洞穴里躲雨。
那个洞穴,于当时的她而言有些小了。她抱着手臂,屈着双腿,整个人蜷成一团。
黑漆漆的天空划过耀眼的闪电,轰隆隆一声惊雷,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借着闪电的亮光,裴华徉看到她全身湿淋淋的在滴水,皮肤被浸得发白,一双葡萄眼睁得大大地看着他,像条流浪狗在祈求路人的施舍。
裴华徉站在伞下问她,“你为什么喜欢一个那么没素质的男生?”
她怔愣片刻,然后痛哭了起来。“要你管,我要你管!”
看到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心里大约是有过几分欣喜和期待的,可结果令她大失所望,因为所有的人不是嘲笑作弄她,便是指责她,没有一个人在乎她的感受。
她喜欢上一个人渣不是她的错,是人渣的错。她控制不了自己喜欢一个人,被这个人拒绝和羞辱,已经令她够难受和难堪了,没有一个人设身处地的为她想一想,也包括他裴华徉。
她伤心极了,生气极了,以至于气得打掉了他后来递过去的雨伞,冲进雨里,在雨水中泡了一夜。
裴华徉当时的年纪还小,不懂她为什么伤心和生气。
等到他长大了,终于懂了,可以做点什么时,却迎来了她与陆习文即将结婚的消息。
在举行婚礼的前七天,裴华徉问她,陆习文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说他对她很体贴。
裴华徉纠结了很久,要不要做点什么,纠结了一天又一天,最终决定成全她,放她去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说会帮我教训陆习文,是真的吗?”凌星不动声色地问。
裴华徉怔怔地从悲伤的记忆中抽离出来,眼里升起几分欣喜和兴奋。“是的,我已经在这么做了。”
“是吗?那陆习文为什么还能在南都的地界上活蹦乱跳?”
她这是在埋怨自己动作太慢?裴华徉苦恼。
“急不来的!”因为他正在做的是让陆习文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听说澜江大学附近有一家店的麻辣烫做的很好吃,你去吃过吗?”凌星状若无意地问道,手心紧张得冒汗。
“你想吃?”
裴华徉的话正中下怀,凌星点点头。
“我马上就去买。”
裴华徉急不可耐地离开了,凌星望着他的背影,说了句“笨蛋”,又不免自责起来。
如果他回来后,发现她不在医院,让他大老远跑去买麻辣烫,为的是支走他,他会怎么样?会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吧?
凌星不想回裴家,便只能如此。她用同样的借口,再支走金姨,然后换掉病号服,带上手机和几件衣服悄么么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