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意被青屿中学大礼堂内鼎沸的人声驱散,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节日特有的、混杂着脂粉香气、发胶定型剂、木屑、以及隐约汗味的喧嚣热浪。
后台狭窄的通道此刻成了汹涌的河流,穿着各色演出服的学生们像五彩斑斓的鱼群,在化妆镜、衣架、堆叠的道具箱和匆匆穿行的老师、工作人员之间穿梭、碰撞、呼喊。
“道具组,《森林童话》的蘑菇道具搬到左侧通道口,快。”
“化妆师,这里,她的眼线花了。”
“灯光,灯光cue表最后确认一遍,追光别给我出岔子。”
“高二七班的,高二七班《破晓》的演员准备候场了,别乱跑啊。”
秦蔼老师的声音透过嘈杂的背景音,像一枚精准的□□,清晰地抵达高二七班聚集的后台角落。
她今天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裤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眼前的少年少女们。平日里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轻松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临战指挥官般的紧绷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最后检查,”秦蔼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乐器,服装,走位,情绪状态,给我把脑子里的弦绷到最后一刻,《破晓》不是压轴,但它是今晚最特别的‘炸弹’,我要你们给我炸得漂亮,炸出个‘融’的最高境界,明白吗!”
“明白”稀稀拉拉但还算有力的回应。
“大声点,没吃饭吗?”
“明白!”这次整齐划一,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
秦蔼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最后落在江烬和林澈身上,停留的时间略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和审视。
江烬安静地站在人群稍后一点的位置。他穿着秦蔼老师亲自拍板定下的演出服——剪裁合体的纯黑色丝绒西装,内搭挺括的白色衬衫,没有领带,领口解开一颗纽扣,露出一点锁骨。
这身装束将他挺拔清冷的气质衬托到了极致,却也像一层无形的盔甲,将他与周围的喧嚣隔开。他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骨节分明、此刻却显得有些苍白的手上,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挲着,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父亲那句“别让江家蒙羞”如同沉重的锁链,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莫里斯教授……还有那些潜在的赞助人……他们此刻就坐在台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着,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紧张感。
“喂,冰块。”林澈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惯常的戏谑,却似乎少了些平日的跳脱。
江烬抬眼,林澈的装束与他截然不同——一件做旧质感的黑色皮夹克敞开着,露出里面印着抽象火焰图案的深灰色T恤,黑色修身长裤,脚上一双高帮马丁靴。额前微卷的碎发被造型师刻意抓得有些凌乱,几缕不听话地垂落,遮住了一点眉骨,却更衬得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星辰。
他怀里抱着那把如同他生命延伸般的吉他,手指无意识地在琴弦上轻轻刮过,发出细微的嘶鸣。
“手抖了?”林澈挑眉,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目光落在江烬摩挲的手指上。他身上传来淡淡的发胶味和一种属于皮具的独特气息。
江烬的手指瞬间停住,蜷缩起来。“没有。”声音有些紧绷。
“嘁。”林澈嗤笑一声,目光却在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唇线上停留了一瞬。他忽然抬手,动作快得江烬来不及反应,指尖轻轻拂过江烬西装外套的肩线,弹掉了一缕几乎看不见的浮尘。
那触碰很轻,隔着丝绒面料,却像带着微弱的电流,让江烬的肩胛骨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
“领子,”林澈收回手,语气随意,眼神却带着某种专注,“有点歪。”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江烬整理。
江烬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自己衬衫领口。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动作有些僵硬。
“行了,帅着呢。”林澈咧嘴一笑,露出白牙,那笑容在后台迷幻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晃眼,带着点安抚的意味,“紧张个屁,就当底下坐的都是土豆白菜。”
江烬没说话,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林澈身上那种近乎野蛮的自信汲取一点过来。他知道林澈不可能不紧张——少年看似随意搭在吉他上的手指,指关节也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澈哥,江烬,”夏婵的声音传来,她穿着一身设计感十足的暗红色舞蹈服,勾勒出柔韧的线条,脸上是精致的舞台妆,眼神却亮晶晶的,带着兴奋和一丝担忧,“快看,墨墨的画。”
陈墨抱着她的画板,安静地站在一旁。她没穿演出服,依旧是简单的校服外套,但眼神异常专注。
画板上,是一幅刚刚完成的速写:画面中心是江烬坐在钢琴前、林澈抱着吉他倚靠在钢琴侧面的背影。没有画脸,只有两个背对观众、沉浸在音乐中的剪影。钢琴线条冷硬流畅,如同秩序的象征;吉他姿态不羁,带着火焰般的张力。
而连接两人的,是画面上用炭笔浓重渲染出的、如同实质般在空气中震荡、纠缠、最终汇成一股奔涌向上的洪流般的音符!那洪流充满了力量感,仿佛要冲破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