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有的东西?”林澈嗤笑一声,那笑声短促而锋利,带着明显的不屑,“感情,还是情绪?”他身体后仰,靠在吧台上,手臂张开,像是要拥抱整个喧嚣的空间,“听听这里,江烬,睁开你的眼睛看看,竖起你的耳朵听听。”
他指着舞台上正在奋力敲击鼓点、汗流浃背的鼓手,又指向角落里抱着贝斯、闭眼沉醉地摇摆着身体的乐手,“看看他们,哪个不是在用命砸出点‘不该有’的东西?哪个不是在用自己的‘污染源’去感染别人?你爸那套‘绝对精准’的冰冷机器论调,在这儿连个屁都算不上。”
他的话语像带着火星的箭矢,嗖嗖地射向江烬固守的堡垒,带着摇滚乐特有的直接和挑衅。江烬握着杯子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他猛地抬头,直视着林澈那双在迷幻灯光下依旧亮得灼人的眼睛,一股被冒犯的怒意和被说中心事的难堪在胸腔里冲撞:“你懂什么?那是秩序,是千百年来无数大师用生命和才华建立起来的完美体系,是……”
“是坟墓,”林澈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愤怒的激动,“完美的、冰冷的、死气沉沉的坟墓,把活生生的音符钉死在谱子上,跟把蝴蝶钉在标本框里有什么区别?”
他凑近江烬,鼻尖几乎要碰到江烬的鼻梁,灼热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酒味扑面而来,“江烬,你告诉我,你坐在那架价值连城的棺材板前,按着你爸给你划定的‘完美’路线,一个音一个音地敲打,像完成流水线上的零件!那时候,你这里——”他猛地抬手,食指用力戳向江烬左胸口心脏的位置,“是死的,还是活的?”
那一戳,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力量,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重重地撞在江烬的心口。江烬浑身剧震,像是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想要维护父亲灌输给他的、他奉为圭臬的“完美秩序”,可所有的话语都在冲到喉咙口的瞬间凝固、冻结。林澈的话像一把粗暴的钥匙,哐当一声捅开了他内心深处某个从未被真正审视过的牢笼。
死…还是活?
他想起自己日复一日坐在琴凳上,指尖精准地落在每一个琴键,分毫不差。音符是完美的,节奏是精准的,技巧是无懈可击的。可心底深处,那片本该被音符激荡起波澜的湖面,却常常是一片荒芜的寂静,只有父亲审视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冰冷地扫过。莫里斯教授说他有感情了,父亲斥责那是污染。
而此刻,在这片被父亲视为“污染源”的喧嚣混乱里,他的心,却因为林澈这一戳,因为那震耳欲聋的鼓点,因为周围人群忘我的摇摆,而前所未有地、剧烈地搏动起来。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有力,撞击着他的胸腔,甚至压过了舞台上轰鸣的鼓声。那是一种陌生的、近乎疼痛的鲜活感。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怔怔地看着林澈,看着那双燃烧着野火的眼睛。
就在这时,舞台上的演出告一段落,主唱对着麦克风喊:“澈哥 ,来不来热热场子?大家都等你好久了!”
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口哨声,显然林澈是这里的常客和宠儿。林澈眼中的激辩之火瞬间被另一种更纯粹、更热烈的光芒取代。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像一头被唤醒的年轻猎豹,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
“等着!”他朝舞台方向吼了一嗓子,声音洪亮,随即一把抓起放在脚边的吉他包,动作利落地拉开拉链,取出一把看起来饱经风霜却依然顽强的吉他。他熟练地背上琴带,手指在琴弦上随意地扫过,发出一串清越又带着电流感的嗡鸣。
“坐着也是坐着,不如听点‘污染源’洗洗耳朵?”林澈转头对江烬挑眉一笑,那笑容恣意张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仿佛能击碎一切阴霾的明亮。他指了指旁边一个离舞台不远、相对没那么拥挤的角落卡座,“去那儿等我!”
话音未落,他已像一尾灵活的鱼,背着那把耀眼的红吉他,分开热情的人群,几步就跃上了那个不算大却足够聚焦所有目光的舞台。舞台灯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圈炽白的光晕里。
他随意地拨弄了一下琴弦,对着麦克风,笑容灿烂地喊了一句:“随便一首歌,送给我那位刚从兵马俑坑爬出来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