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内,窗户紧闭,宋沅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脑后缠裹着棉布,像一只脆弱的茧。
阿满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下巴搁在床沿,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阿姐的脸,手也紧紧攥着宋沅的手指。
宋沅并非全无意识。
她被困在一个光怪陆离的环境里,而比身体更混乱的,是她的脑海。
逆光下,一双手朝她伸出:“往阿娘这儿来”,竹节敲打着桌面的声音,“这都背不出。”……
暴风雪,陡峭山谷,失重感,身体急速下坠,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连绵的雪岭,松涛阵阵,苍老的身影坐着,旁边站着一个少年,她看不清他们的脸……
画面再次撕裂。
金属碰撞的刺耳锐响,极致的杀意,她如坠冰窟……
昏黄的油灯下,宋大山小心地为她头上的伤口换药,“丫头,莫怕,有阿爷在……
溪水边,阿满光着脚丫踩水,“阿姐,快看!我抓到小鱼啦!”笑声如同清泉……
长者的声音、陡峭的山谷、雪山,血腥味、可靠的身影、失重感、慈祥的脸、天真的笑声……无数碎片的画面和声音,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它们彼此毫不相干,却又带着熟悉感,像无数只手在撕扯着她的脑海,要将她彻底扯碎。
“阿姐?阿姐!”阿满慌乱地抚上宋沅的额头,看着宋沅紧蹙的眉头,“温姐姐!温姐姐!阿姐好像很痛。”
温慈立刻推门而入,她快步走到床边,先查看了宋沅的瞳孔反应,又仔细搭脉。脉象细弱紊乱,显示着脑中气血的剧烈激荡。她取出金针,在宋沅头颈几处要穴刺下,试图平复汹涌的混乱。
“别怕,是伤口的反应。”温慈安抚着阿满,目光扫过宋沅痛苦的神情和微微颤抖的眼皮。她取出一罐散发着松柏气味的药膏,用勺片蘸取少许,准备涂抹在宋沅的太阳穴和额角,以清凉镇痛。
就在药膏即将触碰到皮肤的一刹那——
宋沅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颤。她的头无意识地想要躲闪,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充满了抗拒。
温慈的手瞬间僵在半空,这不是伤口疼痛的胡话,而是深埋在血痂之下的记忆碎片,被这熟悉的膏药味撬开了缝隙。
“阿姐,阿姐你怎么了?”阿满吓得握住了宋沅的手臂。
温慈收起药膏,换了一种无气味的普通安神膏。手指按摩着穴位,直到宋沅身体的颤抖渐渐平复,再次陷入昏睡之中。只是她的眉头依然紧锁。
确认宋沅暂时稳定,温慈起身,回到仁心堂。她走到书桌前,在纸上飞快写下信息:“‘青禾’因伤引,脑海激荡,呓语:山谷追杀。旧忆碎片似现,恐失控。”
纸条卷好,塞入一枚模仿普通野果种子的蜡丸内。她走到窗边,对着檐下一只看似在梳理羽毛的灰斑鸠做了个手势,斑鸠扑棱着翅膀飞落在窗台,温慈将蜡丸塞入它喙中暗藏的微小皮囊内。斑鸠咕咕两声,飞入阴沉的天空,方向却与之前的夜枭相同。
忘忧居外,气氛同样压抑。沈清晏坐在河岸的石桌旁,他平日温润的面容此刻如同覆着一层寒霜,几个被捆在角落的地痞,连喘气都不敢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