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柳疏的这些想法,谢致义根本不知道,或者知道了,凭他的性子,也只会不屑一顾。
他可是来自陈郡谢氏,区区一个边关小镇的江湖混混,要不是想着二殿下的安排,这种人,从来不会出现在他眼中。
他来这,才不是为了一个阳关,而是阳关后面的子冈。
谢致义对着螺钿铜镜细细清洗自己的胡须,铜镜底部乃是八瓣花形扭座,铜镜周围雕刻鸾鸟花纹,镶嵌碧玉和贝壳。
他洗须水,乃是梅花落雪,以此时刻警惕自身,需如清客高洁。
这就是陈郡谢氏的教养!
战败后才被划到大周的家族,居然也敢延续旧名,自称什么子冈陶氏。
谢致义脑海里思绪乱飞,洗须的动作却一丝不苟,身后两位侍从站立左右,在侍从后,是八位小厮、八位婢女,每个人手中捧着香炉、水盆和绸布等不同物件,屋外更是有无数仆人供他驱使。
阳关蛮荒,这些人都是他从大周国都太平带来的。
明明是外族之人,偏偏就连太平也出现了陶氏的标志!
谢致义轻嗅一口“涧花轻”,平复自己的心绪。这是太平最新兴的香,由好几匹快马不停歇送来。
大周国不需要外族的名号,更不需要外族来成为新的世家!
谢致义忍不住使力,一根黑色的胡须落在手中。
身后侍从脸色大变。
在刺史府里为了一根胡须天翻地覆的时候,高柳疏正在暗中安排人手,准备刺杀这位新刺史。
但阳关的暗潮流动,影响不到黄沙地这片寸草不生的土地。
更影响不到黄沙地南方的小村落,以及小村落里的小牢房。
林少威气沉丹田,缓缓睁开眼,一夜未眠,双目依然熠熠生辉。
火把在左前方照耀着,经过一夜,火光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如同昨晚一样明亮。
见林少威已经结束内功修炼,林少言也站了起来,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
陶子还在角落里靠着,睡着的他,没有刻意展现自己的容貌,反而多了几分纯真可爱。
林少威跟着自己三师姐站起来,盯着那个干草门帘。
说来也怪,从外面看,这屋子不过是泥巴枯草,但是却硬生生透不出一点外面的光亮来,甚至还会有一丝寒意。
林少言想起师傅的安排和包袱里的罗盘,对着林少威说,“小师妹,那个阿期,你怎么看?”
阿期确实奇怪,对她们也有恶意,但陶子更是嘴里没一句实话。
为什么这群枯瘦的人能够一直在这里存活,就算有商队,也太奇怪了不是吗?
为什么这个阿期,身着彩衣,在漫天黄沙中不染丝毫,她明明没有感受到内衣外放的迹象啊?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间牢笼,牢门“干草”还会变长变短,会将人卷入笼中。
林少言实在想要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昨晚要不是小师妹突然入定,她昨晚就想让小师妹破门而出了。
这下终于好了,出去问清楚吧。
林少言退后几步,给小师妹施展的空间。
只见小师妹双腿微曲,右手握拳,气随拳动,银白巨剑也不必出。
哗啦——
哗啦——
屋子瞬间四分五裂。
屋外的阳光瞬间如同瀑布一样冲进来,哪怕在角落的陶子都被照得像猴子一样跳起来。
“啊啊啊啊,怎么回事!我的大珍珠!”
陶子一边跳,一边喊着“珍珠”,“大珍珠”。
林少言和林少威默契离他远一点。
屋外是一如既往的酷日。
炙热的光照得陶子眼睛睁不开,话却冒了出来,“干什么啊,我梦里面很忙的!”
可等他看清周围后,他猛地一转头,盯着林少威,满脸不可置信,“你,你,你这么厉害!”
他根本不在意林少言,没办法,在两人中,林少威明显是更强壮厉害的一方。
陶子一改昨晚敷衍的态度,连忙围着林少威开始嘘寒问暖。
“天呐,大侠,昨晚实在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看不出大侠居然武功如此高强。”
陶子双手抱拳,深鞠一躬,夸张道,“请大侠见谅。”
林少威些许疑惑,又有点儿羞涩,她抱拳行礼,“无事,不必在意。”
陶子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眼角一撇,一下子呆滞在原地。
烈日当空下,光线也随着扭曲。
枯瘦的人群围坐成一个圈,哪怕是屋子碎开的沙土落在她们身上,她们都没有在意,依然在说笑,说笑声在此时的场景下,像某种诡异的咒语。
林少言注意到在人群外,有一口圆形陶锅,陶锅上面有些许水状红纹,环绕在锅身,顺着水纹,裂痕也在延伸,从锅底到锅口,没有一处没有红纹,也就没有一处没有裂痕。
跟这些人身前的碗一样。
这些碗的摆放,似乎也有阵的气息。
林少言刚想把脑海里的阵式拿出来一一对比。
彩衣的阿期却一下子站到人群前面,双眼死死盯着她们。
“你们怎么出来的!”
她的目光也在林少威身上,准确说,是在林少威身后的银白巨剑上。
林少威回答,“直接出来的。”
阿期看了一眼在林少威身后躲着的陶子,神色变幻,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突然冲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