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赵福金猛地截断,眼底掠过无法掩饰的痛楚。她岂不知李纲已是呕心沥血?这严寒与匪患如同无形巨掌,正死死扼住重建的咽喉!
正在此时,殿门处传来低而急促的通传声。女皇身边最为心腹的内侍都知躬身趋前,在女皇耳边以极轻的声音说了几句。随着内侍嘴唇的张合,赵福金原本紧蹙的眉峰极其细微地挑动了一下,旋即恢复深潭般的沉静。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再抬眼时,目光扫过疲惫不堪却仍挺直了脊梁的文武重臣。
“民生为基,恢复乃重中之重。粮草转运之事,着三司再商对策,另辟蹊径!务必确保赈济不断!河朔、京西诸路,凡有流民聚集之处,皆可效陈桥之法,开仓设棚!凡有能力耕作之民,立册登记!吏部会同户部,速从京官及安抚使司、开封府中遴选干练之人,每处设流民安抚使一员,统筹赈济、登记授田及组织灾后清理之事,直报中枢!所需农具、粮种……不惜一切代价,速速筹措运达!”
声音冷峻如坚冰,却字字清晰决断,掷地有声:“另,枢密院兵部合力,调各地卫所之兵,会同新整编之选锋军锐卒,着即遣三支精兵往孟津、延津、巩县方向!一月之内,肃清劫匪!凡为祸扰民者——无论其原本是否流民,格杀勿论!娘的,这群该死的垃圾,金狗南侵乖的像老鼠,大宋重建就跟恶狼,必须全部斩尽杀绝!务必保证赈济通道畅通!”
一连串不容置辩的诏令如同冰雹,砸在冰寒彻骨的大殿内,竟驱散了片刻的死寂阴霾。李纲、赵鼎、宗泽等人眼中重新凝聚起坚毅光芒,精神都像被狠狠提了一下。艰难挣扎的力量,在女皇毫无迟疑的决心下,正一寸寸艰难回升。“臣等遵旨!”
“退下吧。”赵福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疲惫,“国事艰难,还望诸卿戮力同心,慎思笃行。朕等着你们的结果。”重臣鱼贯退出,那份沉甸甸的压力并未消失,却在她的雷霆手段下,似有了一个可以着力的方向。
待殿内仅剩几位绝对心腹内侍,空气仿佛重新凝固。赵福金指尖轻轻叩击着冰冷的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人呢?”她问。
那内侍都知极快地点了一下头:“陈东已至,在穿廊西偏殿暖阁内候宣。无人看见他来……”
“传!”
只片刻工夫,一个身形颇为清瘦、身着普通士子式样青色道袍的中年文官,步履无声却迅速地趋步而入,在御案数步外躬身拜倒,声音清晰低沉:“臣陈东,叩见陛下圣安!”
“起来说话。”赵福金审视着眼前之人。陈东,太学生出身,靖康初年曾以伏阙上书震动朝野,直言诛六贼,名声极高而后又在风波中几经沉浮。她知此人看似斯文儒雅,骨子里却有一股执拗的锋锐之气。
殿门无声关闭,厚重的锦帷落下,隔绝了内外。暖阁里只剩下炭火偶尔的噼啪和更漏艰涩滴落的声音。赵福金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深宫中磨砺出的冰寒与战场残留的硝烟气息:“陈卿可知,自汴梁破城,金兵如何能屡次寻隙突入?我军行止,何以为敌所洞悉?”不待回答,她目光如利刃刺向陈东,“朕要一双锐眼,一双鹰目!不为朝堂之内,只为境外!金国、西夏、大理……甚至辽地残余、草原诸部!风吹草动,朕要了然于胸!”
陈东的身体微微一震,猛地抬起了头,眼中闪过震惊与瞬间燃烧的光芒!他瞬间明白了召见的重量。“臣……万死不辞!”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与颤抖。
“好!”赵福金眼中闪过锋锐的寒芒,“这新设的衙门,名号你定!要短、要悍、要有杀伐之气!只奉我一人之命!所需钱帛、人员名单、行动细则,十日内密折呈奏!要精悍!不得张扬!朕……只要你一个结果!”
“是!”陈东深深一躬,眼中最后一点文人气息瞬间被一股蛰伏待发的锐利所取代。
与此同时,远在开封城北几十里外风雪弥漫的官道上,一骑快马正顶着凛冽的北风狂奔。马上是个穿着普通行商厚袄、一脸风霜的精壮汉子,他死死护着胸襟深处贴身放置的一个小小蜡丸。前方,一个残破驿站隐约在风雪中现出轮廓。他猛夹马腹,用尽气力嘶吼:“换马!紧急军务!南衙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