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门外,明桃和卿晗已经驻足良久。
已近傍晚,霜露渐起,秋风阵阵。
洛北这个时节本就荒凉,顾府又处在静僻巷中,随着夜色慢慢笼住顾府紧闭的大门,一丝寒意也悄然爬上了两人的脊背。
终于,又一片落叶轻坠于地后,一阵疲惫拖沓的足音在巷子尽头响起。
明桃抬眼望去,两盏素白宫灯率先绕过了墙角映入眼帘。
白日见过的那两名侍女正安静地走在顾月之身边,为她照亮前方道路。
顾月之满脸疲累地揉着手腕,不经意间抬头,便看到了一紫一粉两道身影立在自家门口。
左边的侍女率先惊呼起来,将灯笼高高举起:“谁在前面!”
宫灯柔和,并不晃眼。明桃背着花花,拱手行礼:“顾小姐,我们白日里见过的。”
顾月之生了一张线条有些锋利的瓜子脸,不笑时周身散发出的寒气简直可以冰冻三尺。
平直细长的眉毛下,她一双冷寂的眸子紧紧盯着面前两人。
白日见过的粉衣少女掩身在这说话的紫衣女子身后,正探出一双眼睛好奇地盯着她。
原来是她们。
好半天,顾月之才吐了几个字:“什么事?”
一左一右两名侍女也警惕地盯着她们,仿佛是怕她们要来找茬。
明桃微微笑道:“顾小姐,令弟的死因,我可以替你查清。”
一柱香的功夫后,明桃和卿晗便被请入顾府前厅端坐了下来。
一身白衣的顾月之坐在主位,吩咐侍女上茶。
她依然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多一眼都不肯给她们,只盯着门口。
顾月之仿佛不喜太过明亮,只在厅内稀稀疏疏点了两盏连枝铜灯,不时有秋风扑进,火烛一闪一闪,照得她单弱的白衣身影有些可怖。
卿晗环绕四周,厅内竟还有未撤去的白布。
她觉得有些吓人,不由往明桃的方向挪了挪。
左边那名侍女又开口了:“说说吧,你们到底是什么来路,有什么法子?”
虽知道她是替主子开口,但听到这语气,卿晗还是冷哼了一声。
明桃调整了下声音和情绪,道:“我们从洛南来,原先一家人在洛南做客栈生意。谁曾想,前段时间家里进了邪教教徒,我夫君和公婆都遭了毒手,唯我稍微会些拳脚,带着妹妹和孩子一起逃了出来。此行正是打算带着妹妹和孩子寻一处安宁之地落脚,正好途径洛北,听闻了顾小姐家中的事,感同身受,心有戚戚。希望能略尽绵薄之力。”
说起家人遭了毒手,明桃便神色凄凉,说到寻一处地方落脚,她的神色又变得有些哀婉,而最后说到希望略尽绵薄之力时,语气便变得郑重其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根本看不出来是在胡说八道。
明桃放心地扯谎,完全不担心顾月之会去真的查。
洛南商户无数,沈樾当时为了查证卿晗的身份可是足足翻了两个时辰的册子。
就算顾月之禀明宋鼎臣,他也不可能为了她和卿晗冒着风险去沈樾眼皮子底下派探子查消息。
虽说编谎话时费了些周折,但这说法应当是万全的。
只不过,原先在万花酒楼商量时,她和卿晗就伪装身份时她到底是卿晗的姐姐还是卿晗的嫂子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辩。
“姐姐,若你不当我嫂嫂,那怎么解释咱们一起逃出来的事?”卿晗的语气很坚定。
已出嫁的女子自然不可能与亲妹妹常在一处。
明桃道:“可以说我刚好带着孩子回娘家,正好遇上了邪教叛徒。”
卿晗穷追不舍:“那她万一问你夫君是哪家公子呢!”
明桃沉默了。
半晌后,她冷酷道:“就说他死了,他们一家也进了邪教叛徒。”
卿晗:“……”
最后,明桃还是妥协了。卿晗原本以为明桃这样疏离的人是不会精于撒谎的,但目瞪口呆地看完明桃的表演后,卿晗彻底折服了。
顾月之想起白日里在明桃身上见到的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明白她定是经历过许多不堪,于是皱眉扬了扬手:“罢了,你们只说能怎么帮我,有什么能力帮我。”
明桃回她:“顾小姐莫怪,我们向旁人打听了令弟的事,因为我们家的教训,我觉得顾小姐府上这些事很有可能也有邪教教徒参与其中。”
顾月之眉心一跳。
她刚要开口,突然,寂静的夜中传来几声凄厉的嘶鸣。
那声音尖锐沙哑,活像什么怪物的悲泣,细细分辨,又有些像男人被掐着脖子发出的求救声。
卿晗一下汗毛倒竖,紧紧抓住明桃的手臂。
明桃第一时间低头去看花花,好在她今天睡得早,没有被这声音惊扰,只是咂巴了一下小嘴。
卿晗忍不住问:“这是什么声音啊?”
顾月之脸色一沉,吩咐她左边的侍女:“随月,去看看。”
那名叫随月的侍女匆匆去了。
顾月之明显不想解释,直接无视了卿晗的问题,对着明桃问:“就算真是邪教教徒作祟,你又有什么本事能帮到我?”
她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有任何线索,她并不认为这两人就有什么特殊之处能够破解僵局。更何况,知道她顾月之的人估计都恨不得她赶紧倒霉吧,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来帮自己?
“旁人或许以为顾小姐的弟弟是时运不济才会因病去世,但我却不信。”明桃并不急着说出方法,只是缓缓道,“顾小姐的两位弟弟,先是在腹沟处发现疖子,起初只有指甲盖大小,后面慢慢长为婴儿拳头大小,且随着时间发展,疖子色越红,痛感越烈,普通的药草都无法医治,而后疖子越来越多,直至连成一片为痈,痈处流脓又生出疖,疖又连片成为新的痈,我说的对吗?”
顾月之双拳紧握,死死掐着手掌。
怎么会不对,甚至有些对得过了头,以至让她无法控制地回忆起了那段如坠地狱的日子。
她清楚地记得,那时三弟的脸上已经长满了那样的疖子,这些疖子如虫卵一般,蠕动着将三弟原本清秀的脸都蚕食干净。
于是他整日闭门不出,害怕见人,更害怕被别人听到他时不时就忍不住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