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晨阳村,暖风像小猫的舌头,湿漉漉、软绵绵地舔过每一寸土地。
余楸骑着她那辆古董级的三轮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前行。车斗里空空如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这破车的年纪都快赶上她了,居然还没下岗。
余楸不禁叹了口气。
自己好歹也是非遗渔歌的传人,民俗学硕士,怎么就找不到个像样的工作呢?到头来还要回家啃老,跟螃蟹度日。
这世道!
五月的风裹挟着槐花香扑面而来,远处青山如黛,近处稻田如毯。几只白鹭掠过水面,惊起一圈涟漪。
“还是家乡好啊!”她不禁哼起熟悉的渔歌。
“三月桃花汛哟,四月鲥鱼肥...…”
正唱得兴起,前方岔路口突然窜出一辆红色跑车,余楸吓得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捏刹车——可惜这破车的刹车比她的就业前景还渺茫。
“砰!”
三轮车结结实实地撞上了轿车的右前灯。余楸整个人向前扑去,肚子磕在车把上,额头又狠狠撞在后视镜上。
“嘶——”她疼得直抽气,眼前金星乱冒。
恍惚间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她抬头,只看见男人的背影——高挑修长,穿着宽松的潮牌卫衣,后颈处露出一截雾霾蓝的短发,耳垂上还闪着银色的耳钉。他伸出手,指尖在壮烈牺牲的车灯上轻轻摩挲,指节修长分明,骨感又漂亮,像是弹钢琴的手。
哇!手真好看!
下一秒,男人转过身来。
靠!脸更好看!
皮肤冷白,眉眼锋利,鼻梁高挺得像是被精心雕刻过,下颌线条干净利落,整个人透着一种张扬又精致的少年感。
——像只漂亮的花孔雀。
只是此刻,那双恣意的眼睛里盛满了不耐烦和嫌弃。
太久没有看到过这种级别的帅哥,余楸几乎忘记了刚才撞车的事实。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有一只小鱼在脑海里游来游去,时不时吐出粉红泡泡。
哦哦哦!
他来了!
他过来了!
他张嘴了!
“大姐,眼睛不要可以捐了。那么大一团红色的东西往前开你看不见吗?”
“刹车是摆设吗?还是手脚不协调啊?”
“说话啊!”
余楸被劈头盖脸骂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近视……”
男人像是气笑了,指着坏掉的车灯说:“大姐,这辆车市场价三百五十万,我上周才提的,拢共开出去三次,你就给我撞成这样。”
“你知不知道这车漆比你命都贵!”
“说吧,现金还是支付宝。”
余楸瞪大了眼睛,低头去看车标——好家伙,不认识,但一看就很贵。再抬头看男人这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心里默默吐槽:这又是哪家的阔少爷,跑村里来撒野?
“喂!”
“你开车到路口不知道按喇叭的吗?我没问你要医药费就很不错了!”
然后小声嘟囔了一句:“而且,上来就叫女孩子大姐很没礼貌的好吗?”
男人冷笑一声:“你头上顶的不过是个葫芦,撞坏了又有什么可惜?没喊你大姨就不错了,知足吧你。”
余楸:“……”
这人嘴怎么这么毒啊?!
就在她气得想反驳时,男人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皱眉接起电话,下一秒,表情瞬间变了——
“沈姨,呜呜,车被撞了……”
“这破村子我开了好久才找到路,有一段还没有水泥路,全都是贝壳和石子儿填的,硌得我身上疼……”
余楸:“???”
她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前一秒还凶神恶煞的男人,此刻正对着电话撒娇诉苦,活像个被欺负了的小朋友。
有钱人都是这种德行吗?
精神分裂还是人格障碍啊?
电话挂断,男人脸上的委屈消失,又恢复了那副欠揍的冷脸。
他盯着余楸,恶狠狠地说:“我告诉你葫芦娃,小爷我今天有急事放你一马,别让我再看见你!”
“还有,我劝你回家把脑子剖开,看看里面有没有水泥,没有的话就装点进去,不然脑袋空空,走路都撞车!”
余楸真的被惹火了。
她平时脾气好,但不代表不会咬人。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彼此彼此了,豌豆少爷。开车当心,小心另一个车灯也报废。”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受不了村里就别来,回家找妈妈去吧。”
“当代妈宝男行为图鉴应该拿你当封面。”
“准能爆火!”
男人猛地回头,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似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吞的小白兔会反击。
“你、你、好样的!”他气得语塞,最后只能咬牙切齿地拉开车门,狠狠摔上。
红色跑车“轰”的一声冲出去,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余楸狠狠往地上跺了一脚:“呸!傻缺!”
*
转过最后一个弯,镇子出现在眼前。余楸在“晨阳农资”的招牌前停了下来。
刹车依旧不灵,她整个人向前冲去,胸口重重撞在车把上,撞的生疼。
这是镇上最大的一家农副产品店,老板是村里的副书记,姓林,论亲戚,还得喊余楸一声小姨。
当然,她不敢当。一个四十多的大叔喊一个二十五的小姑娘小姨,妥妥折寿。
店里静悄悄的,只有个二十出头的小伙计在柜台后玩手机。见有人进来,头都不抬一下。
余楸性子温吞,也不敢大声喊,只轻轻叫了一声“小哥”。
没反应。
“小哥,买饲料。”她稍稍提高了音量。
小伙计这才慢悠悠地抬头,上下打量她一番,眼神里明晃晃写着“生客好宰”四个大字。
余楸心里明镜似的,面上却不好意思说,只得问道:“小哥,哪款蟹饲料比较好啊?我是新来的,不懂这些。”
一听这话,小伙计眼睛都亮了,立刻凑过来:“妹子你算问对人了!这款'蟹霸王'是我们店卖得最好的,保准你的螃蟹吃了膘肥体壮...…”
余楸边听边点头,心里却在盘算:这包装上的生产日期都快半年了,还卖这么贵?真当我是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