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几声,我敲响面前大门,每敲一下那狗就吠得更厉害,吵得附近人家接连叫骂。
我站在台阶上等候一会儿,少倾,门内传来缓慢的步伐。
田大娘来开门迎我,但她的模样相比之前略有不同,面色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低落,肩膀皱皱巴巴的,脊背伏低,整个人看着甚是萎靡。
她打开门,仿佛还愣神了片刻才想起我是谁,勉强笑着迎我进去,“鄢姑娘来了啊,快、快请进来。”
田大娘站直身子,带着我往屋内走,若是从前,她知道是我来替师娘看病,在路上就得和我说说她女儿的病情,顺道再唠叨挂念几句,可直到我跟着她走进房门她也没有多说一个字,背影尽显疲态。
踏进屋内,我一下就闻到了浓重的苦涩,仔细辨认,是她曾拿过的药材的味道。
在我等候着青厌回山时,师娘与我说起过不少病症,其中一列就是田大娘的女儿,她说起时我听得仔细,很快就明白那日搜寻无果的低咳便是田家卧房内传出的。
街巷里犬吠声渐渐低下,越显得床榻之人发出的咳声更清晰。
一声接着一声,断断续续间黏着不适的堵塞。我走近一看,昏暗的床榻上侧躺着一个单薄的身形,脸颊上的肉都凹陷了下去,弱不胜衣,与田大娘虚弱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怕真是骨肉连心,女儿病得不成样子,连母亲也跟着日日染上病色。
我看着二人的样子,心中不是滋味,到底没把安慰的话语说出来,若是这病情反复无常,还得害得田大娘愈加难受。
我将药箱轻轻搁在矮柜上,田大娘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一角摸出一条手臂,我一惊,看着那条瘦得如枯枝一般的小臂,下意识就在心里推敲起这人还有多少时日,再一摸清她的脉象,几乎就能断定生死在哪一刻了。
田大娘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我的脸色,自是希望我能说出“无碍”之类的诊断,但我实在说不出口,也说不出让她尽早准备后事的话来。
片刻的沉默中夹杂着阵阵低咳,塌上少女体弱得连咳喘都无比艰难,若是离得再远些估计什么也听不到。
我想不明白,几月前路过田大娘家时,那咳声确实虚弱,却绝不至将死的地步,怎么一场暴雨过后能病得这样严重。
田大娘实在忍不住,还是问道:“鄢姑娘,你看得如何?巧儿她、她可还好?”
她的话语并不坚定,似是也明白自己的女儿时日无多,只盼着我能带给她一线生机。
我张了张口,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师娘让我下山来看病,大概是心里已经有过定数了,断不会留个命悬一线的人让我续命,只怪我跟在师娘身边学了这么多年依然医术不精,一时半会儿居然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保下她的性命。
“……田大娘。”
我尽量话语平静,不让她看出我的犹豫,“我先给您开个方子,您还和以前一样喂她服下就行,我会再上山一趟,和师娘说明一下这症状。您先照顾好自个儿的身子,万一您也病倒了,姑娘可怎么办?”
“是、是……”
我劝告让田大娘顾好自己,她连连点头答应下来,嗓音微带抽噎,接过药方时眼角还蓄着一片泪水。
我能做到的最有效的办法仅有改动下师娘为她开过的药方,不让几味剧烈的药性太快吞噬掉她性命,再多的我只能回去请教师娘。
田大娘在我临走时拉着我的手不断感谢,她手劲儿很大,捏得我手腕都红了一圈。
我没想到如何救治,自愧受不了她这般真挚诚恳的谢意,很快离开了镇子,马不停蹄朝山上跑去。
烈日暴晒之下,我出了一身汗,跑进密林里乘了一片阴冷才慢慢降下热暑,我一路回忆着那本记录咳疾的医书,无论怎么回想都没有想到能彻底根治的方法,事到如今唯有去问过师娘,她所治过的疑难杂症不少。
如果连她都无法,那就真难回天了。
我朝药肆赶去,沿途擦过不少树枝,脚步声后貌似还带着其它的杂音,簌簌作响一路,驻足细听又变得悄无声息。
坠在肩上的药箱越来越重,硌着肩头酸疼,我无心久留,继续朝前路去,在太阳爬到山头最高处时,我也一并爬到了药肆门前。
一进门,师娘端正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册,面前茶杯未动,热气早早就散了,像是从我出门一直静候到了现在。
她听到我回来,不慌不忙地起身接过药箱,问道如何。
面对田大娘时我还不敢告知她真相,对师娘就得说个详细,一点儿细节都不能放过。
我说着今日所见,余光偷看师娘的表情,她似乎并不意外,冷静点头,而后拿过冷茶小啜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