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只持续了半个小时,办公室下午开始供应暖气。
艾米丽披着一条毛绒毯,转头凑向苏见:“他们说的是真的吗?”蒸得微红的脸看起来暖洋洋的,杏仁一样的瞳孔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老板真的内定了你?”
恰好有电话进来,苏见说了句“抱歉”,起身走开。
不过几个小时,关于会议室发生的事已经延伸出了好几个不同的版本。
起初,苏见只是觉得夸张,觉得他们太会编故事,继而想起自己小学试卷上写到超出答题范围的看图说话,又有些理解。
但渐渐的,苏见发现,传闻带来的也并非只是坏处。起码,覃米对他客气了许多。
“这叫狐假虎威。”蒋存致这么告诉他。
他是苏见回国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
刘元深明里暗里提了很多次,说对方居心不良,希望苏见能够断掉和他的联系,并且用了之前的一个血淋淋的例子,问苏见:“你难道想要重蹈覆辙吗?”
苏见交朋友很难,抛开性格,过去发生过的那件事也是很大的一个因素。
除了工作往来和一些必要的社交场合,刘元深认为他不该和任何一个人产生过于紧密的联系。
因为他总是不能精准判断一个人。苏见私心里并不认同,但的确让刘元深说中过。
蒋存致就是他在一次“必要”的社交中结识的,他给苏见调了杯酒,因此成为了刘元深口中居心叵测的人。
蒋存致大了他快有十岁,苏见不明白刘元深为什么咬定对方一定别有图谋,好像他是什么饼干,所有和他说话的人都是为了泡他。
全天下又不是只剩他一个男人。
但除此之外,刘元深对他好得实在无可挑剔,至少,刘元深不会伤害他。
不过这些现在可能通通需要重新界定。
苏见待人冷淡,和祁晟那种天生傲慢不同,他只是慢热,不愿意妥协于一些风气和现实,没办法很快地融入一个热闹的环境。
刘元深说他活在象牙塔,天真的可爱。苏见不喜欢他这么评价自己,他只是不喜欢虚假的吹捧和无效的社交。
对于向他展露好意的人,苏见从不吝啬于回馈。他对待别人的态度,完全取决于别人怎么对待他。
这是他的处世之道,刘元深却总在试图改变他。
苏见鲜少会将这些事说给别人听,这次是个例外。他在感情上的经验匮乏得有些可怜,蒋存致是唯一一个能够理智帮他分析问题的人。
苏见将他的话重复着咀嚼了一遍。对面没听清楚,问他说什么,苏见道:“没事,你继续说。”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非常,伴随着一些器皿磕碰的声响:“你何不将申请表交上去呢?”他平稳道:“我认为短暂的岗位调动没有什么不好,等上一位秘书产假结束,你还是可以回到原先的部门。顺利的话,你调回去的时候,就可以不用再做设计助理了。”
苏见问的不是这个,但蒋存致说:“现阶段,我认为没有什么比事业更重要的,你觉得呢?”
虽然嘴上没说,苏见心里却是认同的。
不巴结上司就拿不到晋升机会,在覃米手下,能力或许是加分项,但绝不是必须项。
他不排斥调岗,可如果服务对象是祁晟……他或许还需要再掂量掂量。
毕竟谁也不想天天处在那样的环境里帮老板拧瓶盖。
直到下班,苏见也没有想好究竟要不要将申请递上去。离开前接到刘元深的电话,说今天不能来接他。
他们有些日子没见,或许和苏见前不久的质问有关,刘元深最近似乎一直有意无意在避开他,这样的情况过去从没有发生过。
苏见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
他在办公室多留了片刻,避开了下班高峰期。
电梯打开的时候刘元深正在道歉,说忙完这阵儿一定好好向他赔罪。苏见抬起的脚步微微一顿,看清了电梯里的人。
怔愣的几秒,电梯门缓缓合拢。祁晟用手挡了一下,视线一直落在苏见身上,大约是想问他到底要不要进。
那边刘元深提及领带夹,话音里充满了歉疚和无可奈何,电梯里的人在这时开口:“进来吗?”
苏见回神,叫了声“祁总”。
电话里,刘元深突然沉默。
戛然而止的话音无疑是在告诉苏见,他心里有鬼。
几息后,终于有声音再次传来,对苏见说:“我可以解释。”
抛开在一起的三个月,他和刘元深还有将近四年的校友情,是恋人,也是朋友。苏见不会因为一次的谎言就完全将他拉入黑名单,但有了前科的人,无论之后再说什么,都很难完全让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