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像是校场那日表现的精明,当以为只是烂漫少女时,说话中冷不防透出的世故,又瞬间打消对她不更事的错念。
楼下乱哄哄似有人在喧吵,林万卿倏地跳起,伸着脖子往下看去。
林千季几杯酒下肚,脸上泛起晕红,一张嘴嬉笑间更是口无遮拦。
“没出息的,我那三妹有什么好,偏偏让你魂不守舍。”
他将怀里的女人一把推给刘琚,手还不老实的抚着女子的腿。
“瞧瞧,你想的女人有她肤白,有她腰细,有她嘴润嘛,哈哈哈~”
林千季已言行无状,倒还不忘往肚里灌酒。
刘琚一手顿着桌子,惆怅不已,“你不懂,我的卿卿是书中颜如玉,我做梦都在想......”
他们说话声音很大,几乎是用吼的,林万卿听得真切,两排小牙都快咬碎。
“放肆!”她掰着手里折扇,骨节都已发白。
萧纾看热闹不嫌事大,摆手让她坐下,“你小点声,被人瞧见可不光彩。”
他将刚才她说的话囫囵又还了回去。
林万卿凶巴巴的瞥了他一眼,涌上一股无名火。
“两位爷喝醉了,扶他们上楼休息。”
隐身许久的流徵走了过去,示意陪坐的女子去扶他们。
林千季甩开女子,一个踉跄又跌坐回去,口中含糊道,“我没醉,我还能背策论呢。”
那日因为策论被卓氏羞辱一番,他一直记在心里,恨到现在。
如今借酒消愁,即便醉了也还疏解不了。
“我才不背那玩意儿~”突然,他又怒声起,“才不要什么科考,做官儿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像王爷那样来的爽快。”
“非也。”
刘琚满腹皆是情愁,喝酒散不去相思,反而愈发浓烈,“逆王鲁莽,不可取~要我说,圈地做个快活王才是最自在~”
他目光落在一旁女子身上,迷离间仿佛又看到了想要快活的对象。
流徵没了刚才的耐心,漂亮的面庞也换了冷色。
“两位爷,口无遮拦了,我们这儿可不敢再收留,送客!”
她声音清冽,回荡在大堂,片刻,两个身壮的大汉出现,拉起二人就往外头拖。
“不玩儿了!”
林万卿想及刚才的话实在堵得慌,她也没了兴趣在这里浪费时间。
甩开手中的折扇,这就离了座,眼角瞥见萧纾又迟了一下。
“案子已结,日后史上只有逆王,那个‘信’字,鹤奴,你可要小心用了。”
她俯身凑近了提点,身上散着清淡的兰香,让萧纾登时豁亮。
是了,她哪是什么心思单纯的女子。
“鹤奴,我可买了你一天的时间,今儿倦了,下次再给我续上。”
林万卿拂了宽袖,脚下轻快转身就跑下了楼。
萧纾坐在桌边思了良久,他想到那日朱雀阁邬砚说的话。
想来,这个叫林万卿的,除了有趣还有别的本事吧。
“爷,府上来人了。”
流徵见他想事出神,迟迟没有走近打扰,但又不敢耽搁府上的事,这才壮了胆儿,上前禀报。
萧纾点了头应下,就着手边的酒盏,又捏起一干而尽。
流徵正要走,却被叫住,“这里可有叫鹤奴的。”
“有的。”流徵寻了一圈儿,在对面柱子后看见了他,这就指过去,“在那儿。”
“他原本是在您隔壁席上歇息的,瞧见您在和姑娘说话,奴便叫他换了地儿。”
她不知为何要打听一个男倌儿,只是细致交代,不敢有半点遗漏。
萧纾没再继续问,起身正了正衣裳,后又随口说了一句,“鹤奴不许再叫了,让他改个名儿。”
流徵更是糊涂,但也只管听命。
利索的回着“是”,让身,送萧纾下楼从侧门往后院走。
十二皇子府上。
来客是大理寺卿陆沂,随行的还有两个主簿,每人都抱着一摞信王案的案牍。
陆沂说此案了结,即将归档,而在监审一处少了萧纾的落款。
萧纾也没为难,叫人研了磨,这就一处一处的补上。
“殿下,这已过了两日,陛下如何还没动静儿。”陆沂立在一旁,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案子已结,还是要尽快处置逆王的好。”
“陛下也是你能催的。”
萧纾并未抬头,依旧专注于笔下。
陆沂诚惶诚恐,这就躬身陪笑,“殿下说的是,下官糊涂了。”
“大人且看好......”他突然顿下,硬生将刚到嘴边的“信王”二字吞下,继续道,“看好逆王,等陛下安排便是。再者,已是死犯,也不差这几天。”
陆沂豁然一笑,“是,都听殿下的。”
一切办妥,陆沂命主簿将案牍都收好,即可送往大理寺归档。
虽在一起办案多日,但陆沂与这位十二皇子却也没什么深交,更别提有同语言。
又相敬地说两句官场上的客套话,便退身告辞,出了府。
马车已在府外等候,陆沂上了车便吩咐回大理寺。
“大人,如何?”
车上,还有一人,是大理寺少卿莫九和。
他在小茶几上倒了杯水,递过去。
陆沂平着衣袖,并未领他的好意,淡淡吐了口气道,“等着吧,陛下不赐鸩酒下来,我等如何处置得了。”
“那,十二殿下可知圣意?”莫九和收了手,依旧殷勤。
陆沂面肃斜睨,“还是那句话,等陛下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