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厄尔满心的慌乱与不安全部被这点温热抚平,连同他紧绷的身体和思绪一起,像在沙漠中行走多天的饥渴旅人,在即将放弃希望准备接受命令的时候突然看到天降甘霖,无法言说的欣喜齐齐涌上心头。
他缓缓抬头望去,正对上她含笑的眼睛。
比世界上最干净的湖水还要澄澈,像一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在光线下反射出美丽的光晕,王国里最名贵的珠宝钻石都比不上她眼眸的璀璨。
塔拉莎看着他呆滞的双眼,脸上笑容更甜。
她歪歪头,拿开手,往后退了几步。
头上的温热突然撤离,让洛厄尔慌了神。
他来不及思考,下意识追寻那股热源,直起身子,想用头向她手心探去。
塔拉莎看着不断靠近的脑袋,嘴角勾起,小狗可不能一下子喂太饱。
她又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一个就算他平躺在地上都够不到的地方。
洛厄尔跪在原地,上半身不断前倾,往前探了好远,都碰不到自己想要的温热。
直到他的身体快要与地面平行时,他才停住动作。
脱笼的思绪堪堪回归,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闭上眼睛。
就这样保持平行的姿势僵持好几秒,才慢慢回弹。
又重新变成标准的跪姿。
塔拉莎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视线扫过他紧闭的双眼:“起来吧。”
洛厄尔听话地站起来,眼睛始终紧闭。
塔拉莎好笑地看他一眼,走到沙发前坐下,她一手撑着头,一手朝他勾了勾。
等了片刻,没有任何反应。
她看过去,发现这人还闭着眼,她蹙起眉。
鞋跟在地板上轻轻一敲。
声音不不大,却足够叫醒一个正在站着装睡的人。
在鞋跟落下的同时,洛厄尔猛地睁开双眼,走到小姐身边。
塔拉莎看着他依旧低垂的头,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我骂你几句,你在生气。”
明明是疑问的语气,洛厄尔却偏偏从其中读出十足肯定的意思。
他赶忙摇头:“不是,小姐骂我是应该的,我怎么会因为这件事生气。”
他怎么会气小姐,他只是气自己怎么那么没出息,每次都让小姐不开心,还让小姐亲自揉头来安慰他,他怎么配?
就算要气,也是气那个人。
想到丽塔,他的眼睛倏地暗下去,蒙上一层厚厚的阴翳。
是他大意了,竟然没有算到她会在这时候推自己下水,让自己也一起被骂,真是······这种拙劣卑鄙的诡计,也只有她能想得出来。
塔拉莎瞥他一眼,她转头看向窗外,闭上眼睛说:“我知道你的忠心,把这点东西用在该用的地方,你们不需要考虑这么多,按照我的计划做就可以,我希望这是最后一遍提醒,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太蠢又不听话的人。”
洛厄尔低下头瞪大眼睛,他又不蠢!小姐怎么老是说他蠢。
嘴上乖乖应到:“好的小姐。”他是最听话的,比那谁还要听话一百倍。
过了好久,他也没有听到小姐的吩咐。
透过一片下垂的额发,他悄悄抬眼看向小姐,想看看小姐是不是需要什么东西,这样他可以尽快备好。
却看到她闭上的双眼。
他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吵到她。
小姐斜倚在小沙发上,一手撑着头靠在沙发扶手上,双眼闭着,恍若童话传说中美好的睡美人。
洛厄尔没见过真的睡美人,只在小时候听过母亲讲过这个故事,先前他还一直对这种东西嗤之以鼻,却在此时,他觉得童话也不是一定全是骗人的。
至少,睡美人这个故事是真实的。
看见小姐,那些虚幻模糊的童话主角在一瞬间有了实质,仿若是真人从画中走了出来。
洛厄尔不敢再看,连忙低下头,又一次紧紧闭上眼睛。
他不知道,在他闭上低头的一瞬间,睡美人悄然苏醒。
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深绿色眼眸里冷光一闪,她挑起眉头,甩了甩有些酸麻的左手,掌心被她攥得发白,麻木过后,火辣辣的痛感紧跟其后,掌心红起一大片。
塔拉莎这次没有再握紧拳头,她摊开手,掌心贴在身上柔软顺滑的丝绸上。
手心疼得仿佛同时被一万根针扎着,肿胀的,细密的,不停歇的,顺着神经缓缓蔓延到全身,冰凉的丝绸抚不平这种痛感。
她垂眸看了自己的手心一眼,面上始终毫无表情,根本看不出有哪里不对。
手上绵绵不绝的刺痛让她心情烦躁,她急切地想要找点东西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给自己的脑子找点事情做,这样才能让她分不出心思来感受这种疼痛。
视线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乱转,从紧闭的门到站在身前的侍卫长,突然,她目光一滞,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
从窗户透进来的光被跟前的洛厄尔遮挡掉大半,投下来的阴影几乎将塔拉莎笼罩,有零星的光线穿过他的发丝和其他空隙,悄然透进这层阴影里,射进她翠绿的眼眸。
为了看得更加清楚,她抬起小腿抵在他的腿上,把他往旁边踢了一下。
这一踢又在他的裤管上留下一个鲜明显眼的鞋印。
洛厄尔低着头,乖乖往旁边走,给她留出更加宽阔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