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眼男孩没有说话,把分好的药包塞进她手里,转头去分装下一份。
他的动作很快,干瘦却有力的手从那些在林一看来并无什么分别的药筐中精准地选择抓取。
林一咽下想要出口帮忙的话。
男孩很快分拣出几十份药包,兜在一处后搭上肩膀,疑惑地看她一眼,那眼神的含义是:你怎么还在这?
林一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我能和你一块去吗?”
“你不爱说话,我可以帮忙解释。”
男孩大步走出药房,默许了她跟在后面。
男孩脚步声风,他们走了许久,林一约莫有二里地了,饶是她不爱说话,也觉得这气氛有些过于安静了。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停下来,眼神中有些……幽怨?
林一心下了然,穷苦人家,也许不兴起名字,于是打圆场道:“你看你眼睛这么大,那我就叫你大眼弟弟了怎么样?”
男孩顿了一下,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随你。”
林一跟着大眼弟弟走上乡道土路,她这才知道,在明州皇城中,原来并不都是熙攘街巷,还有着像这样的僻静村落。
村里面住着的人都不算富裕,只是比贫民窟好上许些的程度。
他们最先去了靠近村口的一家,开门的是个妇人。
竹子制成的篱笆小院,看起来倒是比冷冰冰的高大府院多了几分温馨的人气儿。
林一匆匆扫过一眼,然后专心听着二人你来我往。
那大眼弟弟虽然不善言辞,在该说的时候,却也能言简意赅地讲清楚事情经过。
“病传染,师父给的,煮了喝,防病。”
真是难为他了,一次说这么多字。
那妇人愣了一下,结合今日正午在杏林苑所见之事,这才反应过来。
妇人搓搓手指,接过药包后一个劲儿地道谢,末了为难地问他:“这药,贵不贵啊?”
“不要钱。”
妇人一听这话却不干了:“怎么又不要钱,你师父那铺子本来就不赚钱,难不成你爷俩喝西北去?”
她从入门的木柜上拿了一个脏污的荷包,从中取出几个铜板,然后似是觉得不妥,咬咬牙又数出二十枚,羞红了脸:“我知道这钱不够,多少是个心意,拿着吧。”
男孩摇摇头不肯收。“不……不用。”说完避开她塞进手里的铜钱,扭头就跑。
几十枚铜板散落在地。
林一弯腰帮妇人一枚枚拾起,复又数了一遍,28枚,一枚不少,然后站起来想要物归原主。
那妇人手疾眼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林一感到微微泛疼。
“姑娘,你跟他是一起的对吧。我知道这钱肯定不够,但是,你先拿着,等孩子他爹下工回来了,我再给王大夫送去。”
林一抬着手腕哭笑不得,手中还捧着那28枚铜板,妇人却不肯再接了。“听话,拿着吧。”
“大娘,这钱我不能收的,您还是自己给他吧。”
两人几度拉扯,也没扯个结果出来。
林一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照葫芦画瓢。
她嘴上答应着收了这钱,在大娘慈爱目送的眼神中走到门口,然后以迅雷之势将铜板放在地上,挥挥手转身就跑,边跑边喊道:“大娘,我和他真的不熟!这钱您快收好了,王大夫不会要的——”
妇人赶忙拾了钱小跑着追出来,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一跑上小路。
林一跑到乡道上便已经气喘吁吁。这具从未上过大学体育课的身体,恐怕连迈出府门都少,更别说跑了。亏她体测时八百米成绩回回优秀,却连这几步路就喘的不行,等到回了谢府,她一定要寻个药方好好调理。
她方才与那夫人拉扯间耽误这一会,哪里还找得到大眼弟弟的身影。
“这人一点也不讲义气。”林一抚住胸口平复呼吸,“要跑也不提前说一声。”好歹也叫上她一起啊,想她一个还没毕业的研究牲,平日里要么待在实验室,要么就泡图书馆,哪里懂这些人情世故。
一时寻不见人,她也不急。这村子不大,路也是直通到底,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一直往前走,总能遇见。
她是在村南头遇见大眼弟弟的,说遇见也不合适,因为那处动静最大,林一是直接找过去的,顺着声音一找一个准。
还是正午杏林苑前那个最难搞的老头,揪着大眼弟弟的衣领子不放,吹胡瞪眼,看起来好不厉害。
大眼弟弟憋红了脸,手抬起又放下,林一看出,他在极力忍耐着自己不对这人动手。
“你干什么!快放开!”林一冲上去将两人分开。
“你怎么样?有事没有?”
大眼弟弟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