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恪这时才敢扶起他。
姬恪没敢让姜忘靠在他怀中,而是将几个分外柔软的丝枕叠起,让姜忘靠在枕上。
待姜忘坐好后,他才问道:“师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些费力,姜忘很轻很慢地道:“我也是才记起来,我与裴休,竟是一同长大。”
都这个时候了,姬恪哪儿还顾得上裴休?
恍若未闻,他只盯着姜忘,既气怒又担忧道:“我是问,你为何会受伤?”
姬恪自己也堕过魔,多少有几分猜测。
这是裴休的心魔境,他师尊会受伤只会和裴休有关。
可裴休不是喜欢他师尊吗?他的心魔怎么会为他编织出这样一个姜忘?!
“并非受伤,”正怒气冲天时,他忽听姜忘道,“只是我幼时曾中过蛊毒,所以在裴休心魔编织的幻境中,我也会为蛊毒所困。”
……蛊毒?
怔怔地看着姜忘,姬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只是恍然一瞬,姬恪再度注意到,姜忘的眼睛竟是灰黑色的。
霎时间,姬恪又想起姜忘堵塞的经脉,还有床上地下,随处铺着的柔软绫罗。
“什么时候中的蛊?”心底愈发不安,姬恪问道,“又是什么时候好的?”
“出生,”姜忘道,“十五岁那年痊愈。”
“……”如坠冰窟般,姬恪忽而全身一冷,彻骨森寒。
怎会如此?
姬恪混乱地想:他一直都知道姜忘的出身的,赫赫有名的连山姜家二公子,根骨绝佳,天赋异禀,极其罕见的少年天才,十五岁就已化神,是诸境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化神期。
可他从未听说过姜忘曾中过什么蛊毒。
一片静默中,姜忘的声音复又响起,缓慢道:“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因中蛊毒,我幼时经脉不通,终日瘫痪在床,有时甚至连吃喝都无法自理,更无缘修仙。此事毕竟难堪,我那时恐人讥笑,轻易不肯见外人。因此,知晓我中蛊的人并不多,知道的人也不会大肆宣扬,闹得人尽皆知。”
话飘入耳中,姬恪却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经脉不通,瘫痪在床,吃喝都无法自理?
心魂好似被陡然间击穿了般,刹那间四分五裂。
姬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都听到了什么。
彼时昆仑山上,姬恪也问过三头龟。
三头龟是他师尊的第一只妖兽,也是伴他师尊一起长大的。
可它从头到尾都没跟他提过“蛊毒”二字,只一味地夸姜忘少年时有多天才,聪慧无双。
于是,在姬恪看来,他师尊的人生便一直都是一帆风顺的。
既然姜忘十五岁能化神,那么他出生时就一定非同凡响,定是生而能感气,三岁时就炼气期大圆满,五岁筑基中期,八岁结丹,十一岁元婴,方能在十五岁一举化神。
他还以为,姜忘一直都该是姜忘。
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
他师尊该生而灵慧,宠辱不惊,淡泊出尘,从不在乎任何人的非议,永远都那么如如不动,冷静强大。
姬恪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能从姜忘嘴里听见“恐人讥笑”这四个字。
思绪纷杂,混乱无比。
回过神来,姬恪正想再问些什么时,忽然,有人自罗帐外轻声唤道:“念念。”
同姜忘对视一眼,姬恪默契闭嘴。
虽未看见来人,但听见声音,姬恪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姜忘听见来人非但不欣喜,竟脸色一沉,毫不留情地骂道:“滚。”
罗帐外,那身影不禁怔住。
但静了一瞬后,他还是伸手,拉开了层叠的帷幔。
胸脯剧烈起伏,脸色难看至极,姜忘一时间竟更愤怒了。
床上堆叠着一条湛蓝色绫罗忽而凌空飞起,卷着一块玉枕,恶狠狠砸向来人。
“滚!”
不躲不避,甚至未用灵气护体,姜止硬生生地挨了一击,顷刻间便头破血流。
任由鲜血流了满脸,姜止竟一点都不生气,他担忧地看着姜忘,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小心翼翼道:“念念,消气了吗?”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姜忘瞬间又气得浑身发抖,整张脸更是发青发紫。
显然是气疯了,姜忘霎时间见什么砸什么,把床上能砸的东西全都砸到了姜止身上。
眼见姜忘愈发气怒,姜止神情也愈发担忧,可他既不敢开口劝慰,又不敢躲,更不敢上前。
即使现在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挨打,姜忘的怒气也不减反增,消退不了半分。
姜忘用来打人的那条绫罗是用月灵宝树的花、叶、根、果、枝炼成的仙器,无需修为,认主之后便可使用。
但即使是仙器,蕴含的灵力也有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