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时僵滞,寂剑门弟子面面相觑,徐观姹一时也不好再行劝说。
这种特殊时刻确实需要一个能令所有人信服的人出来说句话。薛灿撇撇嘴,绞着衣角想道。
或者…
当事人出来缓和一下局面也可以。
说到底这件事是因她哥与她哥手中的狐狸而起,要是能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局面就好了。
她并不想与金霄洞弟子交恶。
可目光扫过金霄洞弟子涨满怒气的脸,她又迟疑了。
真站出来把话说圆缓了,说不准他们就觉得她是在认错。
很多人喜欢把解围下台阶的话,当做对方认错的证据与筹码。
可薛灿不觉得自己有错。
见那男修面上怒意未消,依旧瞪着两只水牛眼睛看她,就差“哞”一声叫出来了。
这模样真是比身旁薛灿那副窝囊相还要让人眼睛疼,姜瑶音嗤笑出声:“不要这么用你那俩铜铃样的牛眼瞪我。”
姜瑶音抱剑入怀,不耐的情绪漫上来:“直说了,你们这事我连听的兴趣都没有,所以不要跟我扯什么包庇不包庇。不管你是想讨个公道得个说法,还是想倚仗玄微宗之力将此事理出个子丑寅卯,我都建议你去找另一个人。”
“她大概能帮你们了结此事。”
“最后奉劝一句,”她屈指叩了叩薛灿肩头,目光环视一圈,声音不高不低,“最好不要找她独斗,或者暗算她。”
“很容易挨报应。”她偏颌笑了一声,下一刻偏矜剑剑鞘杵地,本还躺在地上的指环受击飞起。
情势变化于眨眼之间。
看出姜瑶音意图后,寂剑门与金霄洞弟子皆是一惊,有金霄洞弟子忿然怒道:“竖子,尔敢!”
与此同时,空中忽有白影掠过,疾风拂面。不待众人定睛,徐既望已旋身收掌,那枚指环稳稳落在他掌间。
几个金霄洞弟子本因姜瑶音这番动作正要上前争辩,被身旁的徐观姹再次拦下。
待看清来人是徐既望后,才纷纷停下动作,露出几分希冀神色。
徐既望张开手掌,那枚指环摊在他掌心,指环中间暗藏的骨针已经射出,却又未能完全射出,只堪堪卡在机括处。
他眉峰微蹙,将指环向前递了半寸,目光沉沉如霜,扫过冲在最前面的那位金霄洞弟子。
那金霄洞弟子被他目光所慑,垂首看向指环,面色稍变,顿了须臾,伸手缓缓将指环接过,不再说话。
“多谢姜师妹手下留情,我代他们向你致歉。”徐既望转过身,微躬腰身朝姜瑶音拱手。
他神色郑重,一些金霄洞弟子虽知道是自己率先动手以致理亏,心下仍旧有些揣度,不知这名半路随他们一道归来的女修究竟是谁。
行止如此嚣张不说,竟然还能让他们在素来持重的寂剑门首席弟子面上看出了几分比平时还要谨慎的神色。
直到寂剑门弟子在他们耳旁低声提点了一句,道此人乃玄微宗掌门之女。
他们才明白过来,面上忽多了些讪讪之色。
可见就算半只脚踏入仙途,也难逃世俗眼量。一旦知道身份不一般,内心也就不得不拿出一副不一样的态度出来。可姿态方才已经架在那里,此刻一群人面面相觑,互相用眼神催促着,竟是没有一个人出来说句话。
直到徐观姹轻咳一声提醒,众金霄洞弟子才随徐既望一般躬身,低头拱手致意。
姜瑶音也不管他们面色在这转瞬之间变了几番,连徐既望都懒得看,场面话也懒得说,只扬手随意摆了摆,便回头问薛灿。
“骊姐…”她顿了一下,又扫众人一眼,才望向薛灿提高音量道,“南清骊在哪?”
薛灿本还愣在原地。
似乎没想到她会替她说那么一通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但明显有回护之意。
方才形势又多有变化,等姜瑶音看来时她才反应过来,视线从金霄洞弟子身上移开,她抿了抿唇回答她:“清骊师姐还在山上,在水云观中。”
“悬光仙尊跟寒叶长老也在。”
“南明子大师昨夜仙逝了。”她低声将缘由一并道出。
话音方落,四下骤静。这消息出乎所有人意料。
众人皆沉默片刻,到底是前辈刚仙逝不久,姜瑶音身份又不一般,双方倒是没再起什么争执。
徐既望回头跟一行人吩咐了几句,便带着寂剑门弟子往山上走,金霄洞弟子也紧随其后。
见人渐渐远了,薛灿才敢大松一口气。
可等了一会,瑶音师姐还是没有行动。
薛灿也摸不准她下一步想干什么,又见她目光落在远处的栈桥上。
她想问问瑶音师姐去不去水云观,去的话她可以陪她一起。
照旧给自己鼓劲,薛灿深吸一口气后抿起双唇,又稍微绞了绞脑汁,很快便找到个话题。
“瑶音师姐,你突破了?”她目光灼灼道。
姜瑶音并没有收敛气息的习惯,薛灿能感觉到她周围的灵气波动似乎比起几日前还要磅礴些。
早前还在宗门时便听说瑶音师姐是同期弟子里修为最高的人,离金丹不过跬步。
“嗯。”姜瑶音漫不经心回答一句,目光还落在那栈桥上,余光扫了薛灿一眼,眼睛更疼了。
先前说她耸肩塌腰像只瘟猴,现在是两腮鼓起像只□□了,就不能堂堂正正活成个人样?
活似有人伸手从她喉咙里将她那一副心肝胆脾都抠出吊起来了一样。
心说这也不是她坤清峰的人,倒也不需要她管教。无声轻笑一声,扭头就当没看见算了。
“师姐,你要不要也去观里给大师上柱香?”见她不答话,薛灿抿着唇又将嘴角笑得更开朗一些。
她听见瑶音师姐点头“嗯”了一声。
可依旧没见她有动作。
“师姐?”薛灿尴尬地挠一下眉,见还不答她,便突发奇想伸手在姜瑶音面前晃了晃。
姜瑶音一脸莫名地看向她,偏矜剑剑柄挡开她的手,她扬颌指向远处在栈桥上行走的身影,语气有些凌厉。
“那是谁?”
薛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想了片刻,才道:“师姐是在问那位绛裳道友吗?”
“他是明月师姐的朋友,据说是天生地长的山间精魅。”
“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这里,对,应该就是在那。”
薛灿有些肯定地指了一个地,旁边的还魂草早就谢了,这花谢了之后的颜色与状态很像烧尽的黄纸,一小片一小片的灰烬堆积在一起。
“那时候我跟方师兄差不多就站在我们现在这个位置,他站在那片原本还开着花的还魂草旁,我第一眼看见他,只觉得他好看得有点吓人,还以为他是还魂草修成的精怪呢。”
姜瑶音没兴趣讨论那人好看与否,倒是听出了另一个关键,便问薛灿:“你是说你方师兄早就见过他?”
“嗯”薛灿点头,但看着姜瑶音明显凝重的神色有些不明所以了。
“你方师兄…没说什么?”姜瑶音又问。
“没说什么啊,就是有点惊讶吧,我们当时都没想到会在南明山遇上明月师姐。”
薛灿微偏着头张开双唇,边回忆边说起来,面上带着些煦然之意。
“不过幸好遇上了明月师姐,还有东方道友,不然我们就没办法从无常境里跑出来了,还有那些人我们也救不出来。”
回答完后她又暗道不知道瑶音师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别叫她在某个不知情况下的坑了明月师姐才好。一时又想方才她这么回答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哪里有救人的人还要被寻问题的道理。
姜瑶音不语,仍旧看着栈桥,一行人已经离开。
片刻后她才转身,同薛灿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