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暻错愕，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的姐妹，乃至堂表姐妹，谁不是肆意飞扬？他正是见着她们穿着好看才想给她也做一身。

转瞬一想，她到底是精打细算成习惯了。

他心中闪过一丝心疼，语气越发温和，“无须特定什么时候穿，便是今日、明日穿又何妨？我那姑祖母八十有六，京城时新什么她便做什么。”

俞唱晚张大了嘴，八十六了还穿这样的衣裙？

裴暻颔首，“正是，衣裳是为人而生，人不要被衣裳桎梏住了。”

见小姑娘还在犹豫，又微微俯首，“照着你的尺寸做的，你若不要我只好扔了。”

俞唱晚一听他要叫人来，忙道：“诶，我何时说我不要！”

裴暻见她一副小财迷的样子凤眸里满是笑意。

俞唱晚哪能不知道他是在笑话自己，当即斜了他一眼。

顾盼之间的风情非言语所能描绘，裴暻心中大动，正要哄着人将衣裙换上给他瞧瞧，谁料就有那没眼力见儿的来打断。

“主子，田先生求见。”影三立在门口腿抖了抖，前车之鉴影七寅时便起来刷马了。

裴暻一愣，今日休沐，田不言怎会找到此处来？

他是太子党，另外泰山北斗也住在这里，是以倒也没瞒着太子他在永安坊有私宅。

俞唱晚收回抚摸衣裙的手，“我先回去。”

“不用。”

好不容易用点小手段将她哄骗过来，这才待了不足一刻钟便要走，心思不白费了么？

田不言已在花厅等了片刻，见裴暻信步出来，不卑不亢起身行礼。

主宾坐定，寒暄一二，切入正题。

约莫一盏茶后，正在院外赏菊的俞唱晚听见脚步声，料想是裴暻处理完正事出来了，旋即笑着迎过去，不想来的竟是两个人——她还以为客人已从前面离开。

只见跟在裴暻身后的人身姿挺拔，周身白衣，鸦羽垂顺，那银面具减弱了几分仙风道骨。

即便看不见模样，那份气韵相比金相玉质的裴暻并不逊色什么。

目光不期然相遇，俞唱晚怔了怔，旋即福了福身——这位白衣先生是永安坊的第三位客人，前两位客人身份都很尊贵，这位恐也不简单。

不料一向傲气的田不言竟回了礼，还道：“敢问殿下，义城君的毒血便是这位姑娘发现的吧？未曾想如此年轻。”

后半句是对俞唱晚说的。

五殿下曾举荐一位医术高超的姑娘为两位大君的尸体验毒，并跟周泰山、丁北斗等人一起发现关键线索之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裴暻蹙了蹙眉，尚未回答，俞唱晚已笑了笑，腼腆道：“不敢当，只是凑巧发现了而已。”

“仵作与御医们替义城君验尸都没发现那毒血，便是偶然发现也可见姑娘心细如发，明察秋毫，有真本事。”田不言由衷赞道，“姑娘不必过谦，在下亦是听周先生提起过姑娘，后生可畏。”

好话谁都受用，俞唱晚也不例外，红着脸连连摆手，“都是周夫子和丁夫子教得好……”

裴暻有些诧然，方才田不言越过他跟俞唱晚接话的行为，实在不该在他身上出现。况且，此人不是对谁都淡淡的么？今日倒是奇了，主动攀谈不说，还夸上了。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站在他身后一步的男子，身量比自己略低，体形瘦削，常年身着白衣，看着很有几分林下之风，那板正的银面具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可能除了圣人与太子没人知道田不言年岁几何，但从体形和声音来看，约莫不到而立。

二人还在交谈，似乎一见如故，从原本离着五六步的距离，缩短成了三步左右。

田不言近来在服药，良医在侧便顺道请教，小姑娘眉眼弯弯，仔细教他如何分辨两种药材，还拉着人手腕要把脉。

那嫩水葱眼看着要搭上田不言日久不见阳光的手腕，裴暻心里没由来地冒出一股酸涩和恼怒。

步子一跨，便站到了二人中间，恰好挡掉了俞唱晚伸过来的手和田不言的视线，“田先生不是还有事与周泰山丁北斗商议？他们在厢房。”

田不言何等聪慧，自然察觉到五殿下对他的微妙防备，当即向二人告辞。

“这位田先生是谁？为何戴着面具？”俞唱晚有些好奇又有些遗憾，差点就要多个病例了。

“太子幕僚，管着东宫诸多事宜。”见小姑娘饶有兴趣的样子，裴暻眉心蹙得愈发紧，“据说毁了容貌，这才要戴着面具的。”跟着补了一句，“脸全毁了。”

事实上他没见过田不言的真实样貌。

俞唱晚非但没吓到，心尖反而莫名一颤，唏嘘道：“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何等事。”

这位田先生让她联想到制寒食丸的药师邱岭，方才几句话之间，她便听出他对药理很有兴趣并试图自己研究，二人脸上同样有疤。

邱岭是因边疆不稳而毁容，这位田先生又是因为什么呢？

“正巧近日与荟影在试制淡疤痕的膏子，届时给他送一份去，请他试药。”

裴暻抿了抿唇，声音发紧，“他那脸毁了近十年了。”

言下之意，如此陈旧的疤痕根本无法祛掉。

俞唱晚丝毫没看出裴暻的不对，沉吟道：“你说得对，如今我与荟影制的膏子对新疤或许有效，但陈旧的疤痕才最难祛，我们还需要试着制些祛陈疤的膏子才行。”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裴暻算是知道了，磨着后槽牙，“他是太子亲信。”

俞唱晚张了张嘴，也是，东宫里什么珍稀药材没有？他得太子看重，便是请御医看诊也使得，既然都没祛掉，便说明那疤很深很大。

想到这里，俞唱晚心里不知为何一阵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