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后来还真净身出户啦?”杜燕霞小心翼翼问。
“哪能呢,这理由法院也不能认,后来是他净身出户,再后来我就独自带着孩子,遇到了现在的赵主任。”
“那你这也算熬出头咧,虽然赵主任年龄是大了点,样貌也……这倒无所谓,主要瞧着是个疼人咧,听姐的好好过,以后日子指定越来越好。”
听完这段苦尽甘来的故事,杜燕霞跟着长舒了一口气。
张稚昂见她对这些反应不大,只好使出最后一剂猛药。
“好什么呀,我这次也看错人了。”
杜燕霞放下饮料杯子,“这次咋咧?”
“原本以为终于遇上良人,对我好不说,还不嫌弃我带孩子,但前几天……”
张稚昂咬了咬嘴唇,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我发现他手机里面有我女儿的照片。”
“有照片咋咧?”杜燕霞不解。
“就是……没好好穿衣服的照片,趁孩子睡觉拍的,她才刚四岁。”
话音一落,杜燕霞脸色马上沉了下来。
卫生间里的赵壬握着通讯器,正靠在门后随时准备救场。
旁边就是洗手池,赵壬对着镜子端详自己如今这张老脸。
“很像炼潼的吗?”
通讯器是张弛非要求开着的,此时她跟赵壬一个在卧室,一个在洗手间,两人同时监听大堂的情况,万一张稚昂应变不力刺激到命主,两边都可以第一时间进行干预。
而现在的杜燕霞状况的确有些不妙。
桌上炭火不知什么时候熄了,没有了火锅沸腾的咕嘟声,屋里一下更加寂静。张稚昂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掌心潮湿,指尖压抑着不断加速跳动的脉搏。
终于,杜燕霞开了口,声音里有些故作轻松:“会不会是误会……”
“我也希望是误会,可相册里还有其它孩子的不雅照片,都是绣园五小的学生,证据确凿。”
将陈勇撵到楼上去做作业,杜燕霞默默收拾起碗碟。
“……俺们当妈咧,是该多注意。”
“现在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做才好?”
突然窗外传来异响,黑暗中有东西涌动,细看又是那些光怪陆离的NPC色块,往正门和玻璃窗跟前挤。
外面这条巷子没有路灯,只能凭借面馆里的照明依稀看清,那些早就不成样子的五官被后排推搡到玻璃窗上,印下一张张扭曲丑陋的脸。
张稚昂回过头不去看外面,死命敲击口袋里的通讯器,随后听到里面传回咚咚两声,是张弛非与她约定好的信号。
三声是停止,两声是继续。
张稚昂硬着头皮把自己按在座位上。
好在她们几人先一步回来的时候,赵壬在门上贴了两道门禁,说是可以阻止外应破门而入扰乱计划,看起来根本就是乱画的,如今看来还真有用,那么目前需要防备的就只有杜燕霞这边。
会有这种程度的外应,说明命主跟前两次一样,已经开始不稳定,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刺激对方。
以防杜燕霞冷不丁发难,张稚昂往卡座边缘挪了挪,继续道:“最开始我急着给女儿找个爸,因为大家都说单亲家庭不幸福,孩子童年有缺失。但这也许只是借口,我只是害怕一个人,想给自己找个依靠罢了。”
杜燕霞充耳不闻,继续收拾东西。
“但我忽视了一点,家庭的定义不该只有刻板的一对父母跟几个小孩,有爱的地方就是完整的家,我明明可以跟那些同样是单亲妈妈的女性互相帮扶,孩子们一样可以健康长大,是我被禁锢住了思想,非要找男人,还总以为自己在祈求一个避风港,结果遇到的不外乎全是毒药砒/霜。”
杜燕霞终于转过头,那眼神让张稚昂十分不舒服,就好像某个地方的思绪被入侵了一样,张稚昂突然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管它谁对谁错,大家一起下地狱不就公平了吗。
但好在只沉溺了一瞬,张稚昂立刻挥掉脑海中的精神胜利假象,直视杜燕霞的眼睛。
“我的意思是,能保护我女儿的,只有我自己,她可能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父亲,所有的苦难都是他们带来的,那么没有他们的日子才会越来越好。”
杜燕霞笑了笑,放下抹布坐回卡座里,突然用双手捂住脸,指缝漏出几声呜咽。
那么彪悍的一个人,此刻蜷缩在那,像一片被雨雪打落的枯叶。
张稚昂轻轻走过去,拍了拍杜燕霞的肩,“所以你是怎么选择的?”
杜燕霞闻言,缓缓抬起头,泪水变做黏稠的血,从眼眶中溢出,被她用掌心抹得到处都是,满脸黑红一片。
张稚昂呼吸一滞,撞上身后的柜台,上面陈列的酒水饮料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门外的东西更加躁动起来。
顾不得多想,张稚昂慌不择路扭身躲进柜台后面,拿出通讯器一顿猛敲,可却没有任何回应。
卫生间到储藏室有些距离,张稚昂刚好身处中间位置,往哪头跑都不合适,更不敢起身惊扰还在啜泣的杜燕霞。
还在鼓捣通讯器的工夫,正门玻璃被撞出一道裂缝,不偏不倚,将那张符箓震了下去,打着几个旋落到地上。
门很快大敞开,冷风裹挟着雨雪挤进门,带走一个小时前几人围炉而坐的温暖。
那群不成人形的东西互相吞食着,一股脑挤进面馆,逐渐占据这里的每一寸空间。
张稚昂扒住柜台探头去看,只见它们淹没了一动不动的杜燕霞,直奔自己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