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大心虚地往门外瞟了眼,悻悻道:“她跟九鸟去后山找真人了,才不会听见。”
“哦,所以你才又去伙房里偷粮食?”
“才不是!”灰大气得两颊鼓起一团,“那是九鸟出门前交代我拿去找个地埋了的发霉棒子!”
见季疏一副我不信的模样,灰大气得跳下桌就要走,结果被季疏眼疾手快地拎了回来。
“是我错了,我不该冤枉灰大,我道歉。”季疏揉了揉灰大的脑袋,“你跟我说说蔓蔓爹娘的事呗?”
“长生和朝颜?你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事?”
“嗯,就是无聊。”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灰大眨眨眼,有些苦恼地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长生是真人在后山捡回来的养子,说是他的爹娘上山采药被狼吃了,就剩一个还在牙牙学语的长生被放到了树上哭了一宿,恰好真人巡山时发现就带了回来,可惜资质一般修不了仙,长生还挺受打击的,后来就下山去运城里开了一家药铺做生意去了。”
季疏垂眸:“灵籁山这个情况,蔓蔓的爹知道吗?”
灰大换了个姿势趴在桌上叹气,“当然知道,我记得长生有段时间特别努力……好像是逸回师兄殉道那会吧,长生才十六岁,因为自己还没气感天天折磨自己,还是九鸟看不下去了,劝长生要顺其自然才能踏上道,可惜……”
至于可惜什么灰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季疏却已经明白了它话中之意,淡淡地道:“世间想要修仙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可天生的资质限制了许多人,有些人终其一生努力也感受不到气感。”
“长生应该不算这种人,因为长生后来有了气感。”灰大提到长生时也十分怅然,虽然模样是一只胖胖的灰鼠,可眼睛里的复杂情绪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一只普通鼠身上的,“长生引气入体还是因为朝颜,朝颜是一名丹修,出身药王谷,九鸟说她是什么炼化的药体,我也不太懂,反正就是朝颜去了长生的药铺他们因此结识,朝颜看上了长生的什么毛病要长生给她做药人,长生答应了,长生那会天天泡药浴,整个人都被药腌入味了,可泡完之后长生居然成功引气入体了。”
炼化的药体?
修真界中,药王谷做事亦正亦邪,跟其他仙门来往并不密切,季疏偶尔会听闻药王谷出身的人救了什么人,或者是药王谷的人又研究出了什么毒,炼化药体这些倒是闻所未闻,但是放在药王谷的人身上又十分合理。
季疏抓住灰大话中的重点问:“蔓蔓的爹是因为身体无法修仙?”
灰大歪头:“这个我不清楚呀,只知道长生跟朝颜两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处了大半年,再上山来时朝颜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真人和九鸟气得到处凑钱要给朝颜补聘礼,那阵子穷得连豆腐白菜都没得吃。”
季疏:“……可苦着您老的嘴了。”
灰大嘿嘿一笑,旋即又苦着一张脸道:“蔓蔓刚出生那会天天哭,嚎得整座山都不得安宁,可后来蔓蔓三岁那会长生就出事了,朝颜为了长生把蔓蔓留在了灵籁山,这么些年来蔓蔓就算闹脾气哭闹也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给真人和九鸟惹恼了不要她一样。”
季疏默然,她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跳动的烛火沉默良久才道:“今日虞唐来送信,提到杜飞羽现在孤立无援,其实我听得出来虞唐想求我们出手帮一下杜飞羽,可是我却没给它回应,它离开时很失望。”
“……啊?”
灰大小小的鼠脑不明白这话题怎么跳跃得这么大,刚刚不还是在说长生和朝颜吗?怎么又回归到今天那只凶得很的猫身上了?
“其实我很了解孤立无援的感觉,毕竟从一开始我就是这么孤立无援地走过来的,扶光门自从被破格纳入上仙门之后,我每天听到的就是‘一定要保住扶光门的地位’,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呢?我明明只想练剑,只有跟剑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觉得不那么难熬。”
“可这样的日子你不会觉得枯燥乏味吗?”
“以前不觉得,后来每隔五年上仙门召集众仙门弟子在一起开展什么比试,而我不得不代表扶光门去拼命时我觉得很累,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从心里升起一股深深的疲惫,明明我才是剑修,是执剑者,却好像变成了一把剑。”
“我听不懂……”灰大弱弱地说。
季疏看着它笑了一下:“没事,我只是突然很想找人倾诉一下,你如果不想听……”
“你不想听就赶紧走,我来听!”
楚鸩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坐到季疏对面,鞋子和灰蓝色的衣摆上都有些许泥渍,一双桃花眼却在昏黄的烛光下亮得灼人。
季疏有些尴尬地蹙眉:“你怎么偷听?”
灰大也气鼓鼓地道:“呸呸呸!臭九鸟,偷听我跟剑尊大人聊天,不要脸!”
楚鸩毫无偷听他人说话的愧色,做势就要揍灰大,被季疏拦了下来,随即笑嘻嘻地道:“我从后山回来就来找你,只是恰好听见,听得不多,但是我很乐意听。”
他乐意听季疏却不愿意说了,板起脸问:“苍阳派的事情明显还没结束,你怎么看?”
楚鸩不乐意了,语气生硬地道:“什么我怎么看,反正从灵籁山到苍阳派又不远,大不了御剑过去看。”
季疏无语:“跟你说正事呢。”
楚鸩叹了口气:“事情没发生就不要杞人忧天,你以前在扶光门时天天耳濡目染要杞人忧天过得多不自在啊,现在事情既然没发生就没必要去想那些事,再说了,你以为灵源为什么要用兵解的方式加固苍阳派的镇山大阵?不就是为了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吗?”
季疏捏着楚鸩的下巴,直视他的眼睛:“说清楚。”
楚鸩莞尔一笑,桃花眼里闪动着脉脉流光:“灵源以肉身兵解加固苍阳派的镇山大阵固然厉害,可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让躲在苍阳派外设下幻境的那些人受创,至于那些人是死了还是伤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灵源把知道是我俩出手的人都灭了,侥幸存活的那些人只看见灵源玉石俱焚的那一幕,回去报信之后上仙门的那些老东西也会发现那盏名字拗口还不知燃着什么鬼火的灯也被吞噬得彻底,只有南明离火笼罩了整个苍阳派,他们会因此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季疏了然,松开了楚鸩的下巴的同时还不忘摸了一把:“他们自以为是将苍阳派摸了个透彻,结果还能冒出这么多他们不知道的东西,确实要害怕得重新调查一下。”
被调戏了的楚鸩:“……喂,你刚刚是在调戏我吗?”
季疏恍若未闻:“这倒是让杜……谦云子能喘口气,而且还没人来找灵籁山的麻烦,保证了灵籁山的安宁。”
楚鸩微微眯起眼,“你刚刚就是在调戏我吧?我告诉你我可是黄花大闺女……不是,良家男,从没受过这种委屈。”
“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歇息了,我也要歇息了。”
“我的清白没了,你得对我负责!”
“……”
“剑尊大人,你这样可不行,调戏完了得负责知道吗?”
“没有大晚上还赖在女子房中的良家男,灰大,送客。”
楚鸩飞了一个眼刀给看戏的灰大,灰大:“……”
你们两个调情不要殃及无辜鼠鼠行不行?
“你太过分了!”楚鸩怨气很大的控诉,“你调戏我,还不想负责!”
季疏无奈地扶额,心道这人没完了,干脆又捏起他的下巴,嫣然一笑:“美人儿,你想怎么样?”
事实证明,对付厚脸皮的人只要比他更没脸没皮他就没辙了。
昏黄的烛光下,楚鸩的俊脸竟悄悄爬上了一抹诡异的红色,季疏好整以暇地凑近:“苍阳派如今的情况难以确认,虞唐的言下之意……你什么表情?”
季疏话说到一半,却见楚鸩突然黑了脸,甚至毫不客气地挣开了季疏的手。
“剑尊大人真是心有天地宽,”楚鸩没好气地道,“可惜这事杜飞羽如果不开口,您可不能再掺和进去了,灵源兵解闹出那么大动静就是为了把你我摘出去,杜飞羽作为他的亲传弟子肯定明白他的用意,您现在上门估计连人面都见不到。”
这话中带刺地将季疏挤兑了一番,楚鸩站起身黑着脸走了。
季疏一头雾水地看着楚鸩离去的背影,不知怎的就问了一句:“你不打伞吗?”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楚鸩的脚好像崴了一下,紧接着大步流星地穿过连廊绕到另一头去了。
季疏感到莫名其妙:“他这是怎么了?”
灰大有些同情地看着楚鸩离开的背影:“没怎么,就是那么好的气氛,九鸟脸都红了,您不趁热打铁多调戏调戏九鸟,反而跟他谈苍阳派……我明白为什么九鸟不如长安了。”
季疏:“……”
季疏天生在男女之情上少根筋,虽然隐隐觉得自己与楚鸩之间有着一样的情愫在流动,却从未想过要更进一步,自然也不明白什么叫作花前月下。
灰大叹着气走了,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叨叨两句:“九鸟前路漫漫啊……”
季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