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杳杳,来岁昭昭。
灵籁山春季多雨,季疏跟蔓蔓一人拎着一把小锄头,背着一个竹篓去山里挖笋,刚进山老天就下起了滴滴答答的阵雨,让本就崎岖难行的路更是容易打滑。
蔓蔓修炼了半年多,除了稍微长了点个头,基础还是一般,从小山坡上摔了两次之后人也滚成了半个泥人。
“我要回家!”
再一次脚滑摔到泥坑里打了几个滚之后,蔓蔓终于不干了,闹着要回家。
季疏拿她没辙,只好拎着小泥人和两颗新鲜的竹笋御剑回了家,大老远就看见山上矗立着一间崭新的三进双层小院,门口种着一片约莫五六米远的桃花林,桃花林外立着一块新刻的石碑,上书灵籁山庄四个飘逸的草书。
门口蹲着一只皮毛是铜钱纹豹猫,死死地盯着躲在石碑后瑟瑟发抖的两只灰鼠,季疏走近一看,竟然还露了爪子。
蔓蔓两眼放光地上前跟猫打招呼:“嘬嘬嘬,咪咪!”
豹猫怒喵一声,扭头不予理会。
季疏收了剑,看见豹猫,有些惊喜道:“虞唐?你怎么来了?”
季疏今日没有戴人皮面具用的是本相,因此虞唐愣了一下,绕到她脚边闻了闻味道,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缘疏?”
季疏一愣,旋即嫣然一笑:“是我。”
确定是季疏,虞唐立刻亲亲热热地凑到她脚边蹭了蹭,“我来替飞羽送信,顺便看看你们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谦云子出关了?”季疏蹲下摸了摸虞唐,给虞唐发出舒服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为什么咪咪不给我摸?”蔓蔓有些委屈地问。
季疏笑道:“他叫虞唐,不叫咪咪,是苍阳派掌门谦云子的灵宠。”
虞唐昂首挺胸地跟着季疏走进这座新建成的灵籁山庄,面对蔓蔓的逗弄半点不给面子,倒是时不时要瞟两眼躲在门外的灰大和灰二,吓得两只小胖耗子瑟瑟发抖。
半年前灵源真人兵解重新加固了苍阳派的护山大阵,杜飞羽重伤昏迷不醒,苍阳派一时群龙无首,而那些逗留在苍阳派的宾客原本还惦记着沉星山人的遗物不肯离去,楚鸩干脆给出了个主意,说沉星山人的遗物被魔修盗走,灵源真人为了追讨不幸身亡,遗物也被魔修盗走,这才勉强堵住了那些人的嘴。
杜飞羽醒来后以要给灵源真人守灵封山三年为由将其他人请离,又出钱给灵籁山修了一个新院子以示感谢,之后就闭关去融合灵源真人传给他的修为了。
“就只有信?没有灵石或者仙丹之类的?”楚鸩拎起虞唐抖了几圈,不可置信地发问,“银子也没有?”
虞唐被抖得非常不舒服,喵的一声踹了楚鸩一脚,从楚鸩的魔爪中挣脱出来,跳到季疏的怀里给顺毛。
“你这只臭猫!”
楚鸩伸手就要把虞唐从季疏怀里掀出来,结果遭到了虞唐激烈反对,窝在季疏怀里尾巴甩得飞起:“臭楚鸩!臭楚鸩!你这院子还是飞羽掏自己腰包给建的呢,特意找了修真界专门搞泥瓦木工的公输世家花了两天就给你建成这样,我们苍阳派损失的那些建筑还是自己人慢慢重修的,现在还没重修好,你还想要钱?门都没有!”
面对虞唐的指控楚鸩脸不红心不跳地道:“那是应该的,毕竟没有小爷你们的麻烦可大了,小爷可是牺牲了自己收藏多年的南明离火的火种,这玩意在蜃市要卖百万颗上品灵石!”
“臭不要脸,”虞唐哈气,扭头对季疏道,“疏姐姐你跟我回苍阳派吧,这灵籁山太穷了,环境也没我们苍阳派好!”
楚鸩瞪圆了双眼,怒骂道:“小爷这就给你这撬墙脚的猫丢出去!”
季疏头疼:“行了,你们俩别吵了。”
平日里楚鸩就经常单方面跟灰大灰二吵架,蔓蔓的嘴皮子也越来越利索了,季疏感觉自己每天耳边都在嗡嗡作响,现在还多了一只虞唐,吵得季疏觉得自己的心魔又要出来了。
楚鸩悻悻地收回手,扭头进伙房端了碗参汤给季疏:“快快快,这是今天的参汤。”
虞唐警觉地竖起耳朵,眯起眼睛在楚鸩和季疏脸上扫来扫去,季疏“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谦云子的信呢?”
“逢春前辈、楚道友、疏道友,展信佳,见字如晤……”楚鸩展开信念出第一句两条眉毛就要皱到一块儿去,“什么疏道友?叫那么亲热干什么?!”
逢春真人觉得自家徒弟这模样实在丢人,干脆偏过头去对蔓蔓道:“蔓蔓啊,你觉不觉得四周的气息可酸了?”
蔓蔓鬼灵精一个,挤眉弄眼地捂嘴笑。
逢春真人又继续添油加醋道:“这八字还没一撇就干喝醋可不行,你长大了若是要寻个可托付终身的人可不能找这样的。”
“老爷子!”
楚鸩脸气得涨红,季疏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低头跟虞唐那双圆溜溜的猫眼对上,嘴角微微翘起,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虞唐心情很好地趴在季疏腿上看着楚鸩吃瘪,小声嘟囔:“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自半年前清心峰一战,吾日夜不得安眠,生怕行差踏错招致师长失望蒙羞,吾闭关数月仅掌握师尊传授一成修为,实属惭愧!奈何门中事务纷杂,吾不得不出关坐镇,近日得信,对方异动频繁,且针对灵籁山而去,吾已将消息拦截,唯恐有变,特遣虞唐传信告知……”
楚鸩面无表情地念完信,坐到季疏身旁的空位上,跷起二郎腿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逢春真人见他这副模样就头疼:“从小到大一生气就这样摆架子,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楚鸩语气散漫地道,“灵籁山也没什么可觊觎的,他们要是实在想要后山的封印送他们便是,我带着你们下山去种地都比现在过得舒坦。”
逢春真人自从半年前化出一个分身之后身子越来越弱,经常嗜睡,而且已经呈现小五衰之象,楚鸩现在每天都要到后山山谷去待上两个时辰,每次回来都能明显感受到他心情不好。
季疏低头问虞唐:“信中还有说什么吗?或者有什么口信?”
虞唐乖巧地蹭了蹭季疏的掌心:“飞羽说,你之前抓到的那三个魔修不见了。”
“不见了?”季疏有些意外。
“这半年来苍阳派内部很乱,那些长老们的心也不齐,飞羽又闭关,出来时他们都在闹分家了,对那三个魔修的看管有了疏漏,所以让他们逃了。”虞唐解释道,“不过飞羽说从种种迹象来看,那三个魔修跟上仙门确实没什么关系,之前死的那四个人都是上仙门所为,为了设计陷害苍阳派,所以飞羽说那三个魔修跑了就跑了吧,实在没工夫去应付他们。”
楚鸩皱眉:“苍阳派现在这种情况,上仙门一直没有‘问罪’,杜飞羽能撑得住吗?”
虞唐看起来有些难过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飞羽现在每天都很忙,我又帮不上什么忙,我、我特别害怕。”
蔓蔓眨眨眼,“咪咪你在害怕什么?”
虞唐没有心思去纠正她的称呼不对,语气十分低落地道:“当初真人接手苍阳派这个烂摊子时好歹已经收徒了,大师兄、二师兄还有白老大能帮着点真人,可现在飞羽只有一个人,我什么都帮不了……”
都是一个人在苦苦支撑啊……
季疏心中感慨万千,抬眸看了眼身旁的楚鸩,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眼底幽深倒映出自己的模样——一脸苦相。
虽然季疏的真容是绝对的清冷艳丽的美人,但因为常年思虑过重,脸上不作表情时这张脸的嘴角是微微向下的,显露出一脸的苦相,而有的人天生一双多情桃花眼,风流笑面唇,两张脸放在一起时总会让人觉得格格不入。
不知为何,季疏忽然很想避开楚鸩的视线,旋即偏过头去不看他。
*
春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灰大费劲地叼着发霉的玉米棒子路过季疏的房门,发现门没关,好奇地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只见季疏正在收拾包袱,大惊失色道:“剑尊大人你要走啊?”
季疏的身份在灵籁山上不算秘密,也早就听见灰大的动静,也没在意,头也不回地笑了一声:“我叫季疏,我又不是灵籁山的人,要走了也就不会跟你抢口粮了,你不开心吗?”
灰大一脚把发了霉的玉米棒子蹬得老远,急急忙忙地跳进来解释:“我不是我没有,谁觉得你抢口粮了?那明明是九鸟嫌弃我和弟弟吃得多瞎说的!”
灵籁山上没几个人,也没什么事儿,百无聊赖的状态下楚鸩和蔓蔓灰大斗嘴就成了日常,每天不互相挤兑两句就不舒服。晚上吃饭那会儿灰大多吃了一根萝卜,楚鸩就指着灰大的鼻子骂它跟人抢口粮,灰大阴阳怪气地挤兑了回去。
季疏将灰大拎起来放到桌上,将自己的包袱仔细收拾好放到一旁,有些茫然道:“我只是没事做收拾一下房间罢了,暂时……还没想走。”
灰大松了一口气,向后一仰瘫倒在桌上,幽幽道:“都怪九鸟那不争气的……人家长安当年对朝颜一见钟情,大半年过去那蔓蔓都揣朝颜肚子里了……”
季疏弹了一下灰大的脑瓜嘣儿,“瞎说什么呢?”
“我说真的,九鸟就是不争气,你俩的关系就连蔓蔓和弟弟都看出来了。”
季疏觉得有些好笑,灰大一直嫌弃自己灰二脑子不好使,呆呆的,蔓蔓那鬼灵精居然在它眼里跟自己弟弟一个等级,“你这话可别让蔓蔓听见了,她哭了我可哄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