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杀了潇儿的母亲,或是她害了潇儿,算她两桩罪孽也就罢了,可她赵嘉婉凭什么要为那些鸠占鹊巢的北都人领受刑罚?
赵嘉婉愈想愈是不忿,但又拿黑无常没有办法,只好收敛气性,沉声答道:
“罢了,在下任凭大人处置。”
一副放不下身段的样子。
气得木里潇都忍不住插了句嘴:
“够了,赵嘉婉,别再说下去了!”
而后换上咄咄逼人的态度,像一只拼命护食的狮子:
“范大人何必欺人太甚,赵姐姐所做的那些,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样严重吧?”
前后态度变化之大,实在令人咋舌。
她可不想看着赵嘉婉就这样傻傻地堕入什么寒冰地狱,至少要挣扎一下才好。
否则...赵嘉婉也太孬种了,哪值得自己满腔怨愤地去纠缠。
要怪就怪赵嘉婉也太笨,凡事就这么生受着,也不懂得去为自己争取。
否则哪还轮得着自己多管闲事呢?
木里潇心头一空,莫名有些恍惚,黑无常阴惨的脸色上,却更添了几番凉意。
祂的目光在木里潇身上逡巡,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
“木姑娘这话,是觉得本差污蔑她了么?”
“自是不敢,只是为赵姐姐鸣不平罢了。”
木里潇脸上没有半点儿“不敢”的意味,一团碎魄飘到赵嘉婉身前,把对方大半个身形堪堪遮住。
虽然遮了跟没遮一样,像两坨半若隐若现的轮廓,部分交织重叠在一起,但还是令黑无常面色愀然,口中说出的话更加冷硬:
“倘若人人都像木姑娘这样强词夺理,那这冥府怕是要乱套了。”
“乱套又如何?分明是你看赵姐姐性子懦弱,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而已。”
木里潇据理力争,全然没了先前的淡然模样,目光湛湛地望着坐在上首的鬼差。
岂料坐在上首的鬼差却恼了,猛喝一声:
“胡说,木姑娘休要颠倒是非!”
五指紧紧攥住惊堂木。
往常这样不自量力的罪人也不是没有,但祂从不放在心上,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就是觉得刺眼。
只见木里潇哂笑一声:
“大人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姐姐这罪名根本不至于下寒冰地狱吧?”
声音清越,像是被风拂过的铃铛。
她不知道对方会不会退让,但至少自己要去争取。
“什么意思?姑娘是觉得本差的判决不公么?”
黑无常的语调拔高,斜眼觑着看她,就跟家中有权有钱的的长辈似的,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
木里潇紧接着一句:“那还用说?”
让祂微微变了脸色:
这小姑娘手腕上的引魂索还没解开呢,就敢跟我叫板?
充其量只能过过嘴瘾的黄毛丫头罢了,能成什么气候?
炉鼎爱上主人这种事,千百年来又不是头一遭,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鄙夷,嘲讽,轻蔑,诋辱…木里潇承着祂各式各样的目光,忍不住冲上去给黑无常扇了个巴掌。
结果巴掌还没挨上去,便被对方的引魂索给撂倒在地。
“呃!”
成了鬼魂应该是无知觉的,她却在一瞬间感到痛。
黑无常似是被她激怒,面目变得狰狞,引魂索被用力往前拽,使得木里潇的脖颈处,被黑无常狠攥在手心。
虽然那处只是一个空有形制的气团,却让木里潇感受到了确实的切肤之痛。
“放肆!你当冥府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这般撒野?光是个目无法纪,悖乱纲常,就能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黑无常整个牙关都在打颤,攥了好一会儿才松手。
木里潇从中滑脱下来,心有余悸地瞪祂一眼,差点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先是倒吸一口凉气,而后急促地用鼻子呼吸起来。
赵嘉婉对此爱莫能助,胸口闷得不行,虽然身子挺着,却跟个跪坐的陶俑似的,压根动弹不得。
竭尽全力,也只是把头垂了下去:
“潇儿…抱歉。”
莫名地为木里潇感到不值:
何必要为我,作践自己到这般田地呢?
心中升起了名为愧疚的情感。
木里潇却从地上飘荡升腾,把手腕上的引魂索给解了下来。
回头看到赵嘉婉那般愁肠百结,欲语还休的凝重模样,心下一阵烦躁:
“赵嘉婉,你别自作多情了,我也不全然是为了你才出头,只是我比你有良心而已。”
赵嘉婉愣了半晌,轻轻应了声:
“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