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奖励……”
“啊?奖……励吗?”蓝澈有点摸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刚才的赌约是他和风知还打的,自己又没有参与,这会找自己要奖励,他能给什么?
“你找知还要去,我可没有。”
不知楚雁离是真的听到了,还是本能的呓语,他侧翻身体,向着蓝澈的方向靠了过来,胳膊更是毫不客气的直接搭在了蓝澈的腿上,脸则紧紧的贴着他的身体,而后低声说道:“别走,陪我。”
“嗯?”
该不会,又把自己当成他的兄长了吧?这家伙到底是有多离不开人啊?
蓝澈被这清晰的几个字弄得不知该如何应对,尽管楚雁离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他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别闹,你好好休息。”
“我陪你像什么样子?”
尽管蓝澈嘴上这么说,但是心却砰砰直跳,自己现在的反应,像是一个被情郎调戏的大姑娘,又是羞又是恼,这不由的开始让他猜测楚雁离此话的言下意。
之前,白玉京和夜观澜道出了他心中所想,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验证,他现在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楚雁离对自己不厌恶,可是否喜欢,他还无法确定。
可刚才这要求,听着似乎有邀宠的味道,这算是喜欢的一种表示吗?蓝澈的脑子开始有些转不过来,他猜不透这种带有暗示性的话语到底代表什么。
在他的世界里,情爱是一样极为陌生的课题,他既不懂也不会,他在未央庭这么多年,受尽尊敬与爱戴,包括像风知还还有陆竹笙这样的爱慕,他见过不少,但是没有一个在他的心底惊起波澜。
害羞这个词,对蓝澈来说很是突兀,但是短短几个月,楚雁离竟然让他体验了无数回,尤其是帮自己换衣服的那次,自己差点就要因为心率过快而猝死。
要不要趁着楚雁离没有意识的时候,问问看呢?蓝澈心里在打鼓,他有些张不开口,但是又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个……”
蓝澈的话刚刚起了个头,躺在身旁的楚雁离就环着他的腰直接将他一把带到了床铺里侧,他的身子重重摔在了床中,震的他后背发痛,更过分的是,楚雁离不由分说的直接将腿搭在了他的身上。
“喂你!”蓝澈挣扎了起来,但是喝醉的楚雁离重的像一座石山,光靠身体机能想要推开他简直难上加难,蓝澈被他压的有些喘不过气,他推搡着楚雁离,想要拉开二人的距离。
“睡觉……头好晕。”楚雁离喃喃道,像是在抱怨蓝澈的动作太大,手臂不由的向内箍了箍,这一下勒的太紧,差点让蓝澈将今晚的饭都吐出来,他艰难的将手从楚雁离的怀抱里伸出,轻轻的拍着楚雁离的脸颊想让他清醒一点。
“淮洲!你能不能不要……啊……你先放手行不行?”
“你又不是和我打赌,干什么找我要奖励?”
可是任凭他怎么说,楚雁离都像是失去意识了一样,一动不动,死死的将他锁在怀里,蓝澈见状只能无奈的叹息,现在怎么办,就让他这么抱着睡吗?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太对。
蓝澈虽然脑子这么想,但是身体还是顺从的靠向楚雁离,那怦然的心跳像是催眠的鼓点一般,催促他尽快入眠,他抬头看着楚雁离的睡颜,眼神竟有一丝恍惚。
这么近距离的看,楚雁离这家伙,竟然生的还挺漂亮,这骨相若非后天雕琢,那可以算的上是人间少见了,鬼使神差之下,蓝澈忍不住想用手去触碰他那紧闭的眼眸。
这眼帘之下的琥珀色他早已刻在了心里,那是一块未被雕琢的璞玉,是一方没有被权谋侵染的净土,他每一次看到,都会深深的陷在其中,蓝澈不禁红了脸。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心动?
他思索着,心底却泛起一丝恐惧,上一次也是这样,楚雁离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这样抱了自己整宿,醒来就变了副面孔,对自己避而远之的,这次该不会也是这样吧?
想到这里,蓝澈不顾一切的坐起了身,他一把将楚雁离推开,翻身下了床。
不行,他不要。
他不要再让自己回到之前那种状态了,蓝澈回眸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楚雁离,心口似乎在隐隐作痛,他不能贸然打破现在的格局,他承受不了第二次这样的打击了。
蓝澈背后一阵恶寒,他得控制,他不能再犯错了,即便再想证明对方的心意,也不是急于求成,不然,再吓到楚雁离,恐怕真的就没有机会了。
有些东西,急不了。
想到这里,蓝澈匆忙将被子替楚雁离盖好,将桌上烛火熄灭,带上门板头也不回的离开。
黑暗之中,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缓缓睁开,楚雁离看着那被风不断吹起的百叶帘,心中怅然若失,他原本想借着酒劲,与蓝澈多温存片刻,反正蓝澈清楚自己是喝大了,就算冒犯一些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但他没有想到,蓝澈居然这么不愿意自己碰他,即便已经将他抱得严严实实,蓝澈还是逃了。
是太着急了吗?是吓到他了吗?
楚雁离有些懊悔,早知如此,自己何必装睡,还不如和蓝澈一起谈谈心,将自己现在心意告知给他听,到底还是太莽撞了啊!也或许在蓝澈心里,他们的情分还没有到可以这样相距无间的程度?
他从床上下来,想要去找蓝澈说清楚,但是刚走到门边,心里却又在打鼓,这么一解释,会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了,万一蓝澈根本没有做好回应的准备呢?这下不是直接将他推到了风知还那边吗?楚雁离背靠着门板长长的叹息了起来。
而楚雁离不知道的是,蓝澈并没有离开,此刻,他也背靠着门,思索着自己经历的一切,二人就这样,被一个门板阻隔了所有了的心思。
不知不觉生长的情愫,让二人都慌了手脚,没有人再敢向前踏出一步,唯恐给对方造成困扰,他们彼此按捺着那颗躁动的心,后悔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那一夜发生的事情,二人谁也没有再次提起,像是达成了某种不能说破的默契,他们依旧维持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像以前一样的打着招呼,偶尔坐下来一起吃顿饭,但像夜谈这样的私下会面,却再也没有过一次。
蓝澈始终忙碌在未央庭中,每日都是处理不完的军机要文,因为涉及神域机密,楚雁离也不方便旁听,风知还总算是在这一方面胜了他一筹,借着公务之便,缠着蓝澈不肯离开。
先是四军巡防,再是举兵演练,这些都是楚雁离没有办法参乎的环节,偶尔一些杂事的处理,楚雁离虽然可以在场,但是他没有资格置喙其中,只能看着风知还与蓝澈在大殿喋喋不休的讨论,却插不上嘴,遇上公事繁忙之际,蓝澈还会邀请风知还到寝殿商议,原本独属于楚雁离的那份殊荣也被分化,这次风知还可谓是处占尽了优势。
蓝澈原本是答应了楚雁离没晚去落剑坪修习,但是恰逢年末,事情也变得多了起来,每次都得忙到深夜,楚雁离不希望自己占用太多蓝澈的休息时间,所以便提出了独自练习。
细算下来,他已经好几十日没有与蓝澈一起研讨剑术了,时间一长,楚雁离的心中就开始有些不安,这关系虽说没有退步,但是却停滞不前,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呢?
他将沧渊剑往地上一插,垂头丧气的坐在坪场边琢磨着,要不还是去找蓝澈聊聊?只要自己收着点分寸,应该不会惹蓝澈讨厌吧?
但是当他回到未央庭后,前前后后转悠了几圈,都没有看到蓝澈的影子,大殿上书案上的折子还平放铺开着,笔墨未干,半盏冷茶也未饮尽,想来是有什么急事出去了吧?他余光一撇,却发现了一张印着魔宗印记的文书被放置在了角落。
咦?魔宗有新的消息呈报上来了吗?他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楚雁离向四周张望了一番,确认没有人在场之后,才将文书拿起开始观阅里面的内容。
一行行的文字在进入他的眼睛之后,楚雁离的面容开始展露愁态,这封文书显然蓝澈已经看过,按照落款日期来看,是刚刚呈交上来的,神域提出的资源划分魔宗方面犹觉不够,而蓝澈所提出的通关往来之举也被商丘尽数打回,商丘认为,现在的第一要务并非如此,若神域有诚意,尽早消除极昼永夜才是诚心之举。
这是什么狗屁理论?
楚雁离看着那上面的文字吃惊不已,蓝澈的言下之意,是以底层民众的疏通往来,继而消除人们心中的成见,而消除极昼永夜代表的则是将魔宗抬回原有的位置,要向神域一次性夺回所有的损失,虽说站在魔宗的角度来看,这并没有问题,但放在当下,却是一件极为冒失的举动。
魔宗与神域的关系一直岌岌可危,这么做,不是等同于掀了桌子直接骂娘了吗?而且说白了,这不过是面子上的问题,哪里比得了民生重要?只要能让魔宗百姓安居乐业,什么都可以让,商丘此举,是高位者的审视,根本没有在意那些平民的生死,言下之意便是,若神域不肯,再战也无妨。
所谓和谈,便是双方各退一步,先维持住平衡,再通过建立各种连接,来淡化偏见,只有魔宗被完全接纳,这极昼永夜的说法才能搬上桌,现在就想一步到位,实在操之过急,这对于神域来说,是挑衅。
难怪蓝澈不在,这会恐怕是被叫去鸿蒙大殿了吧?
但很快,楚雁离就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的存在,这封文书是由魔宗送来的,那呈报人在何处?他知道,来送这份书信的人,只可能是上次独自离开的将离,但若是将离来了,是绝不可能不同他打招呼的,这只能说明,将离可能遇到了麻烦。
想到这里,楚雁离不该在大殿多留,转头就想着鸿蒙大殿而去,果不其然,等他跑到大殿之时,里面此起彼伏的争吵之音就传到了他耳中,言语之间,似乎是在讨论魔宗特使的去留。
什么意思?他们要杀了将离吗?
楚雁离刚往前一步,两位军兵就横起手中的长枪,将他拦在了门外,“大殿议事,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滚开,我要进去,我要见蓝澈!”楚雁离说道。
“大胆!神君名讳是你可以直呼的吗?再不退下,就休怪我等无礼了!”士兵很是清楚楚雁离的身份,所以说话也极不客气,这直接将楚雁离的怒火点燃,他飞起一脚踹在一个甲兵的腹部将其击倒,而后沧渊剑一闪,直接架在了另一个甲兵脖子上。
“念在你们恪尽职守的份儿上,我不取你们性命,但是若再阻拦,我必会让你们血溅前阶!”楚雁离眸子中泛起了红色的魔气,周围的士兵一见这边起了冲突,便蜂拥而至,楚雁离趁着他们还未围拢,赶忙向着大殿疾走而去。
大殿外的交火之声很快引起了里面诸位神官的注意力,楚雁离提着剑,一步一步踏向殿内,周围的神官脸上都露出了惊异的神色,一个魔宗之人这样堂而皇之的踏足鸿蒙大殿,是不是有些太目中无人了?
一见楚雁离现身,坐在高台上的蓝澈不由的捏紧了座椅的扶手,这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众人刚刚才说了商丘的傲慢之举,认为杀了将离,还首于荧惑魔宫,才算是以作惩戒,这会楚雁离就直接闯了进来,怕是要被这些搅弄是非的人一同连坐了。
“将离呢?你们神域的人不知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吗?”楚雁离没好气的说道。
“擅闯大殿,搅乱议会,来人!将他带出去!幽禁折将狱!”高台上的都云谏看都没看他,直接下了命令驱逐。
“欺人太甚了吧?这和议之举本就存在分歧,难道才谈了一轮,你们就坐不住了吗?”楚雁离一看都云谏这轻视之态,怒意便不自觉的上涌。
“提剑上殿乃大不敬,难道你在荧惑魔宫没学过这规矩吗?”都云谏冷笑一声,而后对着蓝澈说道:“庭宣,这就是你一直想要保全的人?在未央庭待了这么久,也没见他有什么长进,不还和当初一样的恶劣吗?”
“魔宗行事,向来与我们不同,云谏大哥又何须这般疾言厉色。”蓝澈冷眸一闪,似乎对都云谏的评价很是不满意,“他现在是未央庭的人,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动他。”
蓝澈这一句,算是给足了楚雁离的面子,楚雁离这才心中舒快了一些,继而,蓝澈便赶忙对着他说道:“淮洲,你先回去,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
“可……”
“回去!”蓝澈不想与他过多言说,这个时候说的越多,将离就越是有危险,他被关在无极境,那群家伙,是不可能轻易放过一个魔宗的子民的,若是楚雁离迟迟不走,耽误议事流程,恐怕他熬不过一个时辰。
楚雁离看着蓝澈这冰冷的眼神,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寒凉之感,现在的蓝澈,完全没有之前的温柔,和他初见之时一样,威严的令人胆寒。
但是他现在哪里顾得上这些,若是将离出事,他绝不可能坐视不理,骨子里的轴劲儿一下子爆发开来。
“我不走!除非他们把将离交给我!”
“我不想重复第二次,现在离开鸿蒙大殿!”
“将离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蓝澈心中焦急,但是他除了催促楚雁离离开,没有别的办法。
“你!”楚雁离一听着命令的口吻,马上也冷了脸,似要爆发。
这楚雁离有脑子没脑子?一旁的白玉京看着直蹙眉,蓝澈这是为了保他们两个人才不得已的行为,这家伙怎么好歹不知,浪费了蓝澈的一片苦心,他若再闹下去,恐怕连蓝澈也得被拖下水。
旁人死活白玉京尚且可以不管不顾,但是一旦危机到蓝澈,他再是不想蹚浑水也得蹚。
“楚雁离,你有时间在鸿蒙大殿闹,不如先去无极境看看你的朋友。”白玉京没有给都云谏一点反应的机会,转头就对殿下的银砂说道,“银砂,你且陪他去。”
“是。”银砂得令之后,便赶忙走到楚雁离身边,见他还在对蓝澈怒目而视,便悄声说道:“圣君,救人要紧。”
楚雁离仰着头,深深的凝望了蓝澈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跟着银砂出了大殿赶往无极境。
那眼神,像是刀子一样扎在了蓝澈的心口,他知道,这一望里包含了愤怒与失望,可现在他不能让楚雁离卷到这其中,好在白玉京知道他处境为难,所以出手相助。
都云谏看了一眼二人,便又对蓝澈说道:“庭宣,你若一意孤行,我便也救不了你。”
“刚才我就说了,无论魔宗是什么态度,那都是商丘的决定,牵连无辜受难,绝不是神庭的作为。”
“将离做为特使递送书函本就无错,何故将其下狱?神庭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是非不分?”蓝澈调整着状态,继续与都云谏辩论了起来。
都云谏没有接话,倒是台下的神官们开始有些不满蓝澈的偏袒之为,纷纷上前进言直谏,一瞬间,话题便从对是否要处置将离变成了蓝澈偏私。
未央庭的众人一听此言,便立刻反口回驳,一时之间,大殿之内又纷吵不断,待众人争吵了一阵之后,都云谏才又缓缓开口道:“行了,将离之事确实有待商榷,庭宣的考量也算有道理,此事滞后再看,先带回未央庭软禁吧,无令不得出。”
“修书给商丘,告知将离被扣押一事,算是震慑吧!”
“满意了?”此话是对着蓝澈说的,他虽然面露不悦,但声音却平和异常。
“那,多谢云谏大哥高抬贵手。”既然有台阶下,蓝澈肯定不会不要,赶忙接住了话茬,但就在此刻,台下的戴量天却提出了另一个说辞。
“二位神君,这特使之事暂且不论,但方才楚雁离无礼在先,难道也不予追究吗?”
“便是如蓝神君所说诸众平等,那礼法规矩还是要遵守的吧?”
“否则传出去,神庭威严何在?”
坏了,还是让人抓到了错处,蓝澈心中一拧,他原本想搪塞过去,没想到戴量天这家伙,居然还揪着这事不放,听都云谏的意思,根本没想继续纠缠此事,但是现在有人提出,恐怕没有个交代是不行了。
戴量天见蓝澈没有答话,便又补了一句,“蓝神君,你觉得呢?”
“这若不惩,未央庭恐怕难以服众啊!”
白玉京一听这话就是找茬,一时没忍住便顺嘴反驳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要楚雁离下狱不成?”
“自然,神庭有神庭的规矩,这一点白神君不会不清楚吧,这法则律例白神君可是亲自修订过的,楚雁离既非神庭在职人员,又非传召,这样视而无睹的闯进来,难道不该惩处吗?”
“未央庭众人既然说蓝神君公正,那依律,是否应该让楚雁离受水牢之刑?”
“反正,这刑罚也要不了他的命,只是搓搓锐气,我想蓝神君应该不会再阻拦了吧?”
一旁的百川流算是找到了机会,赶忙替戴量天补充了起来,蓝澈却听得心惊肉跳,水牢刑虽然不是要命的刑罚,但是落到百川流手中,他定然会变着法子折磨楚雁离,而且他强调的是不致命,但是并非会不伤不残,这种话语漏洞,蓝澈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想要个交代是吧?”蓝澈冷笑着站起身,一步一缓的向着台下走去,那如炬的目光,看的百川流和戴量天一阵战栗。
“我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