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豫川眼下的形象也不算太好,虽然看起来依旧英俊挺拔,但衬衫的褶皱仍然彰显了他无心打理的事实。头发也有些乱了,被他随意地向后捋起:
“没事。”他揉了揉眉心,示意了一下墙边的行李箱。
“先找地方安顿吧,不用担心,这里我来守着。”
孟泽一拍脑袋,寻思是这么个事儿,等找着酒店再回来交班也不迟。
这边孟泽紧赶慢赶不表,那边陈觅眯了两分钟,实在是难受得睡不下去,烧心。于是又睁眼开始发呆。
不多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拎着饭盒匆匆而来。
“诶哟,看我们孩子瘦的。”
陈觅抬眼一看,是梁姨。她放下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心疼地摸了摸陈觅的头。
陈觅不想让她太担心,勉强挤出来一个笑来哄她:“好远就闻到饭香了。”
他还想再稍微坐起来些,又被梁姨赶紧给制止了。
陈觅只好作罢。
“谢谢姨,让你们担心了。”
陈觅有一个优势,就是看人的眼神特别真诚。你能从他的眼睛里感受到他真挚的感情,而不仅仅只是两句场面话。
现如今白着一张小脸,简直让梁姨的心都软成了一滩水。
“哪里的话,唉……你呀。”女性长辈特有的温暖怀抱笼罩住了陈觅,陈觅怔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这种略带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原来严豫川身上给人的安全感,有一部分,是从妈妈身上来的。
但是又略有不一样,怎么说呢。
梁姨有一种包容感,即便是疲倦归家的鸟儿,也有归途——她默默站在那里,总有人等你回来。严豫川身上则是一种坚定感,是你闯了天大的祸都有人给你扫尾,所以尽管做自己,一定会有人稳稳接住你……
——怎么又在想他。
陈觅悄悄转了脑袋,自认为隐蔽地偷瞄严豫川一眼,没想到一边闭目养神的男人一瞬间睁开了眼睛,收起狭小空间里无处安放的长腿,对视过来,抓了他个正着。
好吧,陈觅收回目光,悻悻地抿了抿嘴,结果又被梁姨掐了掐脸蛋。
“……我说啊,小陈。你听姨一句劝,要不然住到市区里面来。”
梁姨苦口婆心。
“这次多危险啊,给我担心坏了。开到医院这么久,都差点烧糊涂了。发烧太久可是会变小傻子的。你看啊,市区这边姨也有个房,离医院近多了,实在不行让豫川那小子也住过来照顾你。”
她越说眼睛越亮,一拍大腿。
“行,我觉得这主意行,我问问豫川去。”
陈觅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风风火火地把严豫川连拽带拖拉出了病房,房门砰地一声在眼前关上了。
好在陈觅这边住的是vip病房,只有他一个病人,才没有发生扰民的惨案。
另一头,梁姨一叉腰,越琢磨这个主意越满意。
看着站在一旁“毫无作用”的严豫川,反而是气不打一出来。
“你小子像个锯了嘴的葫芦!”
她话一出口,惊觉自己嗓门有点大,又压低声音:
“你爸去年把市区里的那个老房翻新了,晾了一年多也没住人,你们住过去还方便点,昨天晚上真是把我吓一跳。”
说着说着又开始叹气:“陈觅这孩子也怪招人疼的,你喜欢人家就要好好表现,正所谓患难见真心,不能见人家情况不好就跑,严豫川你听到没有!”
严豫川无奈点点头,他妈别的不灵,对感情的八卦嗅觉极其灵敏。
那次露营回来就被发现苗头了,严父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梁母笑话了他一周“万年铁树开花”。
不过自此之后,梁母就很有意识地给他俩留出了独处的空间。
他确实也觉得,住的离医院近一些会更方便,但也得陈觅点头同意才行。
别的不说,陈觅是个主意相当正的人,自己做好打算的事情,绝不会因为别人三言两语而动摇。
于是此事就暂且按下不表了
陈觅本来想的是退烧后就尽快出院。谁知道情况根本没有太大好转,稍微走两步路就心跳加快,医生甚至建议他坐轮椅出行。
陈觅不大喜欢轮椅,总有一种彻底对自己失去控制的感觉,但挣扎了两天,不得不被迫承认了自己的身体状况甚至连走路都是一种负担。
虽然医生也劝慰过,持续吃药控制,身体还会慢慢好转。
但这种无力感还是贯穿了陈觅清醒或睡梦中的每分每秒。
今天下午阳光还不错,严豫川看过天气以后就和他商量,推他出病房下来转转。
轮椅不断碾过地上的落叶,陈觅从袖子里伸出手来,不断尝试摊开手心再紧握成拳。人生前十年他都坚信,靠努力和勤奋能够扭转命运,而事实证明他确实“短暂的”做到了。
然而呢?其实命运并没有握在他的手里。
那么多认可和成就,在病痛这刻才发现,真的都太过渺小。
陈觅这几天心情确实差到过分明显了,连孟泽都大气不敢喘。
虽然没有哭,但眼睛像蒙了一层薄薄雾气的湖水,看过来的时候足以让全世界最铁石心肠的人心软。
路过一个花园里长椅的时候,轮椅突然间停了下来,陈觅略带疑惑地抬头,就看见本该在身后推轮椅的男人已经转到他身前了。
严豫川稍微调整了一下轮椅的方向。
他这段时间除非必要,绝不假手于人,熟能生巧,也算对轮椅这玩意很熟练了。
关山关月兄妹俩还来看过一次,调侃他“以后失业了可以出来做护工“。然后被毫不留情地被扫地出门了,当然,礼物留下。
男人仔仔细细地理好每一个细节,大体型蹲在面前让陈觅甚至有点幻视某些大型犬类。然后抬头直视,两人目光相接:
“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