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觅去堂屋倒了杯水,端着微凉的水有点发愣,指腹不自觉地用力按在玻璃杯上映出发白的颜色。
其实刚才没有什么反应,现在陈觅才回过味来,刚刚习惯的环境里,突然多了一个陌生人。
陈觅不是很想和新的人打交道了,前几年拼命的工作社交已经榨干了他的所有能量,一放松下来就有一种力竭的崩溃感,连心脏也是闷闷地发痛,每一天都有种要随时罢工的感觉。
要不要搬走?
啊,玻璃杯好凉,原来忘记烧水了……
算了,搬家也好麻烦,再说吧。
正准备把手里的药片和水杯一齐放下的功夫,突然有一杯热气腾腾的水默默地从旁边推了过来。
陈觅下意识一回头,下巴微微蹭过一件熟悉的衬衫,挨的距离如此之近,才发现来的这个人身上有一股太阳的味道。
是严豫川。
他袖子微微挽起来,腰间系了一条严叔的围裙,手里还拎了一个小的烧水壶。
“这是刚烧的,兑过凉水了。摸一下够不够热。”
陈觅略一挑眉,还挺细心。
虽然不太想说话,但是社交本能还是让他立马摆出了最合适的神情。
即便已经爬到行业上层了,但是在这个靠资源靠人情说话的圈子,陈觅也养成了滴水不漏和气待人的习惯。而且他惯会用一双湿漉漉的蓝眼睛作星星状看人,然后端起水杯笑眯眯地喊谢谢严哥。
然后迅速把一把药片一口闷掉,只是抬头的时候陈觅总觉得严豫川的神情里好像有几分无奈。
是错觉吗?是不是他又想多了?
陈觅扭过头不再多想,像一只身手矫健的猫咪扑进厨房,左闻闻右嗅嗅,顺手搭住梁姨的肩膀有点夸张地用1080种方法感叹姨姨厨艺好厉害。
然后把梁大厨请出厨房坐下,飞快地动手和严叔一起扫尾盛饭擦桌,力图把情绪价值拉满。
只是擦到一半就被严豫川截胡了,
比他高了半个头的男人露出结实的小臂,接过他手里的抹布,示意他回餐桌前等着吃饭。
太好了!不用擦桌子真的是太好了!
陈觅自然是能溜则溜,确实也没有什么力气再干活了。一边往外走。一边心情立马放晴。
如果这样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再留一留。
毕竟梁姨做饭是真的健康且好吃,重点是有一股子奶奶以前做饭的味道,太像了,像的让他几乎吃一次就有一次要落泪的冲动,他不舍得放下。
只是梁姨他们也不差钱,一直没有收他的伙食费,说现在的小年轻赚钱也不容易,推来推去只是让他给院子里增添一点人气。陈觅也不习惯占别人太多便宜,更是不好意思心安理得吃白食,必然是要下来帮忙的。
不管是不是真心愿意干活,起码情绪价值要给到位。
陈觅低头在暖黄的灯光里夹了一筷子米饭,默默地塞进嘴里。
一抬头就发现对面的严豫川好像又在用一种有些无奈的眼神在看他。
很久以后严豫川轻轻抚摸过他的脊背,像给小猫顺毛一样把他抱在腿上,和他讲述当时的情景。
“我只是觉得你坐在对面好像要哭了,但是又没有哭。”
然后鼻尖抵住鼻尖轻轻地蹭了蹭,被陈觅嫌弃太黏人,一巴掌糊在脸上推开。
“我们宝宝那个时候真的很坚强啊。”
陈觅轻轻啐他一口,一边努力回忆一边又忍不住自己偷偷笑了一下,然后靠住严豫川的肩膀,在熟悉的缓缓拍背的韵律中渐渐睡着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陈觅只是觉得自己当下又眼花了,难道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情绪感知能力出错了吗?
他的这种疑惑一直持续到晚上睡觉之前。
陈觅刚刚从浴室里出来,换上了一身薄薄的家居服,露出突显的锁骨和苍白的皮肤,草草吹完却仍然有些湿润的头发都显得更卷了,裹在厚毯子里静静地翻动书页。
严豫川敲完门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暖色灯光之下,陈觅沉默地凝视着书上的每一个字,微微侧过去的下颌比纸还要薄,在灯下甚至有些透光。
严豫川端住手里的杯子,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且不知原因地叹了一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