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觅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其他动静,险些以为刚才的敲门声是错觉。
最近幻觉这么多的吗?
陈觅揉了揉脖颈,没忍住抬了抬眼。
只看见严豫川像一尊沉默的雕像般立在门口。
大约是刚洗了澡,陈觅从情绪到表情和声音都是懒怠的。
严豫川伸开长腿,两步迈过来在床边站定。从上方视角只能看见陈觅清瘦的下巴和长长的睫毛。
“牛奶记得趁热喝。”
他手里的杯子和床头柜轻轻相磕发出声响,随后稍稍退开准备往门外走。
陈觅这才想起来,梁姨每晚都带严叔一起喝姜煮奶,说是可以驱寒止咳。
自从他病情恶化以后,不时咳嗽得厉害,被发现以后也“被迫”加入了这个喝奶的队伍。
陈觅刚刚抬头准备说话,就看见严豫川已经握住了门把手,迈出房门之前还回头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不用说谢谢。”
按下把手,又回头。
“早点睡吧。”
门被轻轻带上。
陈觅发现这个人明明长手长脚,却是整个家里动作最轻的,好像生怕吓到谁一样。
不是,能怕吓到谁啊。
陈觅想着想着笑了自己两声,甩开书习惯性地往身后一倒,又龇牙咧嘴地因为被硬床板硌到而连忙爬起来。
这么一折腾,翻身起来也没心情看书了,干脆被子一裹,睡觉。
今天是个好天,今夜是个好夜。
陈觅难得能在姜撞奶的香气中睡了一个安稳的长觉。
只是这种舒服的日子必定不会长久。
陈觅这两天总觉得心悸,睡也睡不踏实。连着几个晚上都是睡到一半惊醒,汗也涔涔地湿透了睡衣。
害他不得不爬起来换一身干净衣服,然后抱膝坐在洗衣机面前看太阳一点一点跃出地平线。
好在这两天的早饭都是严豫川做的,这又让他每天的枯坐多了两分期待。
出乎意料的是,严豫川的做饭手艺相当不错,如果要实话实说的话,甚至比梁姨还好一些,更是甩厨艺平平的严叔八百条街。
至于陈觅自己?说厨房杀手也算不上,但的确在厨艺上天赋值为0,能不把自己饿死就算好的了。
尤其是严豫川煮的粥……本来北方的大米就拥有更长久的日光和养分累积,随便一煮都好吃,经他难寻敌手的厨艺一加工,更是软糯到心里去了,而且天天花样都不重复。
早上在蒸腾的雾气里来上一碗,仿佛从心到胃都被妥帖地放置好了。
不过尽管每天都在被投喂,极差的睡眠质量也让陈觅肉眼可见的变得消瘦且疲惫。
连往日惯常的午后散步也取消了,只懒懒地在后院的躺椅上晒着太阳发呆。晚饭都未必出来吃,更别提和人碰上面了。
偶尔被梁姨抓住一次,陈觅也只是露出两颗虎牙,笑吟吟地说自己这行就是这样啦,要等待灵感搞创作的。
然后在梁姨的叹气声中不了了之。
至于和严豫川,那就更碰不上了,最多是早饭时间彼此淡淡擦肩而过。
往往是陈觅在餐桌喝粥,严豫川在厨房默默收拾灶台,等严豫川清洁完后一抬头,餐厅已经人去桌空了,吃完的碗筷整整齐齐地放在角落的洗碗机内。
搞得严豫川有一种强烈的投喂流浪猫的即视感,来无影去无踪,走路也没有声音,更不好轻易接近。
再一次被严豫川逮住是又一个惊醒的凌晨。
陈觅刚穿过堂屋,打算去倒杯水,还没开灯就看见一个黑影,按开小灯一看,果然是严豫川。
难得见严豫川穿家居服,之前几次见面都是板板正正的衬衫。
陈觅有些新鲜,看了两眼,毕竟严豫川的脸确实对他胃口,很难不感兴趣。
暖黄的灯映过来,显得男人的表情都软化了几分。
陈觅跟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身上没什么力气,睡不饱以后心里烦得慌,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觉得光是抬手拿杯子就够费劲儿的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频频在这个人面前破功,连表情都摆不出来了。
陈觅心里默默吐槽两句,犹豫了两秒到底是喝冰水压一压心里的烦躁劲,还是按惯例喝温水。
又觉得还是小命要紧,于是伸出胳膊去拿热水壶。
小口啜饮期间,余光瞥见严豫川往这里移过两步。
其实严豫川本来是不大想出声的,成年人自然有成年人的边界线。
越过去以后不说会不会被一爪子挠上来,关系变僵更是常态。
但是任何人见过陈觅瘦骨伶仃蜷缩着喝水的样子都不会无动于衷,看他这个样子习以为常的样子,睡不着大概率是常态。
严豫川总觉得陈觅身上有一种久病难支的感觉,但警惕性又很强,尽管满身伤口,仍然只会在暗中独自舔舐,并不愿意表露在外。
是单纯的身体不好还是生病了?
陈觅连吃药都是去掉包装的,只用一个纯白色的小药盒,严豫川认不出是什么药。
尤其是陈觅精神头不大好的这几天,更是一靠近就要炸毛。
说不上为什么,看陈觅这样防备反而更想逗逗他,也许是第一次见到的蓝眼睛太澄澈了,严豫川总是莫名地心软。
好在他的内心活动并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软化的表情也没有其他人看见。